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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出家事卷第一
大唐三藏義淨奉 制譯
總攝頌曰:
舍利子出家、 並外道二人、
及驅烏少兒、 阿羅漢病女。
別攝頌曰:
舍利子出家, 許受近圓法;
調伏謂小軍, 外道並五種。
爾時有佔波國王,名曰央伽,復有隣國摩揭陀王,號大蓮華,兩境相接,並皆人民熾盛、豐樂安隱、兵馬精強,互相攻伐一得一失,已歷多年。後於異時,其央伽王以國充人實,追計舊怨,即繕甲治兵、盛興軍旅,誡期誓眾,共來誅滅。於時邊人先覺,馳使報王,其王既聞,出師御捍,交兵對戰。蓮華敗績,收軍入城,閉關固拒。時央伽王志在平剋,遣使報曰:「若也出降為善;如其不者,終不相容。假使騰空,飛羅掩取;設令入水,沉網牽來;乃至登山竄林,亦無逃路。」其蓮華王聞已大懼,即告群臣曰:「今央伽兵盛,嚴使又來,國難既深,何方免釋?」諸臣答王,說伽他曰:
「有王便有國, 無王國不存;
國破可還興, 命殞終難續。
國命兩相違, 人應善護命;
國破還成立, 命斷更難期。」
時諸臣等勸王出降,王從其義,便自鎖頸,詣央伽處,相與立盟,永供輸稅。其事既畢,遂即放還。
爾時菩薩在覩史天宮,觀察世界有五事具處,將欲下生。時六欲諸天,辦所應辦,於迦維羅衛國閱頭檀家,三淨摩耶夫人胎中,乃令獲大吉夢,見菩薩作白象形,降神母胎。當此之時,大地震動,光明晃耀,映奪金色,週遍世界,過日月輪,乃至上極三十三天,朗然洞徹,一切幽暗,無不皆除。設使日月威光先所遺漏,不自分辯長處晦冥,一遇神光,普皆相見。然聖人示相,非世間所知。於時有四大國王:第一王舍城,有大蓮華王;第二室羅伐城,有摩羅大王;第三鄔捨尼城,奢多彌大王;第四驕奢彌城,阿難多泥彌大王。此之四王,當菩薩降生之日,各於內宮俱誕太子。其大蓮華王,以誕子遇光,便謂子瑞,作是念言:「我子威德,如日出時。我子威光,能照世界。」以其光影殊勝,用表休祥,因遂名為影勝太子。
時摩羅大王亦同彼王,以彼光明而為子瑞,便作是言:「我今此子初生,休徵殊勝,光明遍滿,國界清夷,宜可表德立名。」因遂名為勝軍太子。
時奢多彌王亦同彼王,將為子瑞,而作是言:「我子有德,出現光明,宜可立名,表彰休祥。」因遂名為出光太子。
時阿難多泥彌王亦同彼王,以為子瑞,而作是言:「我子誕生,如日初出,揚光破暗,光輝轉昇,用表嘉祥。」因遂名為日初太子。
爾時四國王等各各為子標瑞立名,咸悉不知並是釋迦菩薩大威神力之所顯現。然諸王子並久積勝因,有大願力,各將眷屬,隨聖來生。所以影勝應期,亦是異人間出,遂使初生之日,五百大臣皆生一子,隨其族姓而為立名。其影勝太子,置八乳母而保養之。日就月將,如蓮華出水,其所習學,經書技藝、曆數算計,及一切剎利灌頂王法,無所不解,更復留心工巧之處,及調象馭馬、乘車等法,彎弓走箭、搭索之方,擊劍治瘡,眾術皆盡;四種明處,貫練無遺。並五百大臣之子,亦悉通達。
後於異時,太子監國,因於暇日,乘象遊行,乃見人間徵斂賦稅。便問從者:「此輩何故有所徵求?」答曰:「彼是隣國央伽王使,遠來收索。」太子問曰:「我國何故輸稅與他?」答曰:「久來若此。」是時太子即召使人問曰:「彼國是剎利灌頂王,我國亦是剎利灌頂王,統化不同,人民各異。何緣越國踰限,就此徵求?宜可即還,從茲永絕。」其使聞已,便作是念:「今此太子,稟性剛獷,意欲違盟,令我空返。我等今者可就大蓮華而為徵索。」既見王已,還勅依舊徵收。太子卻歸,還逢此使如前徵索不止,太子告曰:「我已發遣,何得尚留?即還為善,若不去者必加嚴罰。」諸人懷懼,相率俱還,至國具奏王知:「其影勝太子,為人獷暴,違盟負信,不受徵科,幸願大王早為先策。如其不爾,恐招後患。」時王即以伽他答使臣曰:
「樹木在萌芽, 爪甲便能斷;
扶踈大連抱, 斤斧莫能摧。」
爾時央伽王大怒,便發使致書大蓮華王曰:「影勝逆命,係頸送來。若不然者,我當自往就彼屠戮。宜知朕意。」蓮華聞已,君臣恐懼,唯憂亡國。便召影勝,責其違拒,並遣與書。影勝白言:「彼是剎利灌頂王,我國亦是剎利灌頂王,境界各殊,何緣供稅?唯願大王與我四兵,自共對決。」時蓮華王即自思忖,知其影勝堪謀大事,遂乃復書央伽王曰:「辱書賜追影勝,仍令繫頸馳送將來。但我此子,欲令紹繼先王,嚴告雖加,未敢從命。大王必欲雄力掩覆、勐氣相陵,橫野列兵,唯知待罪。」央伽披奏,忿怒非常,便勅合國徵兵,鍊磨器械:「我將親往,破滅蓮華,誅斬影勝。」遂興萬眾千軍,兵馬騰躍,旌旗蔽地,鐘鼓聒天,直入摩揭陀國。時蓮華大怖,即召影勝,付授四兵。於時太子既受王教,率大臣子,而宣令曰:「央伽與國宿讎,我今報復,寇賊入境,佇濟嘉謀。汝等世積功勳,受國恩寵,何方助我,破賊安人?」答曰:「某等雖無計略,敢竭股肱侍從太子。」爾時影勝說伽他曰:
「治國養黎人, 應當善守護;
為他所侵奪, 萬姓失歸依。」
是時太子告諸人曰:「汝等同心共力衛護於我。」作是語已,號令三軍,兵馬咸發。時大蓮華王登高樓上,與諸侍衛前後圍遶觀望軍眾,謂諸臣曰:「此是誰兵?」答曰:「此是影勝太子兵。」王曰:「汝等應知,兵眾甚大。宜可號為兵眾影勝。」其中或稱此是大梯影勝,如是種種嘆美太子威德盛相。
爾時太子告諸人曰:「吾聞善戰者,不勞軍陣。今央伽王有大兵馬,其數甚多,不可爭鋒,致傷我眾。權謀秘決,擒獲為先。」即募驍雄,伺其無備,遂殺央伽。三軍六師,一時退散,爰整兵士,逐北前臨。彼國之人,不知王死,安城固守。時影勝太子即令鎗彼王頭,示於城內,仍宣令曰:「此是汝國央伽王頭,汝等可急開門。若不爾者,同時喪命。」眾聞大怖,即為開門,諸有大臣繫頸歸款,所有百姓無不順伏。是時影勝太子既入城已,遣使聞奏,還白父王:「幸承大王威嚴、臣人盡力,央伽逆命,今已斬除,合境無虞,遠安邇肅。」蓮華聞已,慶悅無量,即以種種衣服瓔珞嚴身之具,及七寶蓋送與影勝。即便令彼佔波為王,以代央伽。其國百姓,因共號為影勝大王。後時聖德神功,通被幽顯,人民豐樂,寇賊屏除,威德嘉聲,流佈遐邇。
後於異時,蓮華王崩,摩揭陀國諸群臣等告哀請還,統治本國。是時影勝即以佔波國事付彼舊臣,嚴駕星馳,赴哀歸國。服制既畢,紹繼父王,以法化人,風調雨順,百穀豐熟,兆庶又安。立德轉高,隣國慕化,無諸怨賊。
爾時中方有一婆羅門子,欲學法術,遍行諸處,漸至南方。其南天竺,有大婆羅門名曰地師,善明四論,世號大師。即便詣彼師所,頂禮其足,叉手白言:「我於師所,為弟子禮。」彼即問曰:「欲何所學?」答曰:「我今學四明大論。」師曰:「任隨所學。」即便學諸事法。婆羅門法,每月三日,諸事皆悉不作,或時洗浴、或入城市、或火中燒木。既到是日,諸婆羅門子,共往取木欲燒,隨路而去。便即相問種姓生處,犢子等四姓,隨一而說。復相問言:「汝是何方?」一即說言:「我是東方。」或有說言:「我是南方。」或有說言:「我是西方。」或有說言:「我是北方。」復作是言:「彼諸國土,我悉見聞。」即伽他曰:
「智慧出東方, 兩舌在西國,
敬順生南國, 惡口居北方。」
婆羅門子等作如是言:「諸處悉知,不知中國如何?」諸弟子等諮其師曰:「鄔波馱耶!我今欲往中國見彼國土,復欲於彼水中洗浴,承事參禮彼方諸師。彼國論師,我欲伏之,我等名稱,必遠知聞,多獲珍財,而為利益。」彼婆羅門,於弟子處甚生愛念,所有衣物分給弟子,資緣既辦,共往中國。隨路而行,或有諸餘智人來者,與其言論悉皆得勝,或有得服、以瓶盛灰打其頭上;或有諸人,來學騎術弓箭戰具,咸悉教之;或有諸人,以香花等幢幡寶蓋,而來迎之。復有無量諸人皆悉來至,而師事之。漸漸遊行所經諸國,城邑村落悉皆得勝,方至中國。時婆羅門作是念曰:「我聞諸有智人並在王門。我等今日亦應往彼,而當伏之,猶如何等?譬如大樹根及枝葉,我所經諸處論議得勝者,猶如枝葉,若於王邊而得勝者,由如罰根,我今宜往王所。」即便往去。既至其所,咒願王曰:「長壽無諸災障。」立住一面,而白王言:「我於師所,承得少多學問,願欲與王國內諸師共為談論。」王即告曰:「任自隨意。」王又告諸臣曰:「我此國中,有如是婆羅門,能與彼人論議不?」諸臣答曰:「有那羅村中婆羅門,解四明論,智慧如火。彼自造論,題名摩吒羅。」王曰:「喚彼鄔波馱耶來。」大臣依命請至王所,同前咒願。王即告曰:「汝能與彼婆羅門,於我前論議不?」彼答曰:「承王威命,盡其力能,敢為酬對。」當即依法作曼荼羅,兩邊施座。王即勅曰:「誰當先與?」大臣答曰:「客婆羅門名曰地師,可令先首。」彼既先與,誦五百頌已便住默然。時摩吒羅覆誦其頌,出多過失,即便告言:「其誦言義甚不相當,不合道理。」地師聞已,便即默然,無所言說。論議之法,默然不答便是墮負。王告臣曰:「誰為得勝?誰是不如?」大臣答言:「摩吒囉論議得勝。」其王心悅,作如是言:「我國界內,亦有如是聰明大智慧人。」王問:「鄔波馱耶住何聚落?」答曰:「那羅村。」王即賞賜:「那羅村,任汝受用。」
世人常法,悉欲求樂。有諸婆羅門女,比求夫婿,竟未能得。時摩吒羅便於自類取妻,共住歡娛。不久乃生一子,廣為設會。其子體長,便與立字名為長體。以種種供給養育,漸漸長大,教其藝業,所謂算計手印、婆羅門行、洗淨取灰取土、讚歎四薜陀書、祭祀讀誦,施受六種悉得成就。後於異時,復誕一女,其女眼目如鸜鵒鳥。諸親會集,建立名字,號為鸜鵒。其女養育,漸長成已,父教文字論義之法。後於異時,共兄論義,互相擊難。妹得勝時,父告子言:「汝是男子,被女論勝。我若無後,所有受用,必輸失他。」
於後有南天竺國,有婆羅門童子名曰底沙,善明無後世論。為求法故,從南方來至摩吒羅所,禮其足已,白言:「大師!我欲於鄔波馱耶處學問。」問曰:「欲學何藝?」白言:「欲學無後世論。」報曰:「任汝所作。」既受法已,若放學時,論說之事,如前廣說。其童子底沙後在王前共師論,各立兩宗。此摩吒羅最為年尊,可應先舉。其摩吒囉便作是念:「彼婆羅門子,新學論成,恐難不得,今應捉彼錯處。」作是念已,時摩吒囉即先舉出長五百頌。彼婆羅門子復頌答已,便捉過失:「此是非言,此言非類,此說不可。」彼遂默然而住。凡論難不如,無言答者,是為墮負。於時國王問大臣曰:「此誰得勝?」臣白王曰:「底沙婆羅門為勝。」時王告言:「勝者賜其村邑。」時諸大臣前白王言:「若來論難得勝,即賜村邑,其摩揭陀國不久總盡。應取摩吒囉村,與彼受用。」時王告言:「如是。」即奪摩吒囉受用所封,與彼底沙。其摩吒囉即命妻曰:「賢首!宜速裝束,往詣餘方。」其妻問曰:「何故?」時夫答言:「我久承事國王,今論難之時不護於我,奪我村邑。」其妻裝束欲去。時諸親族既聞此事,即來問曰:「鄔波馱耶!何故裝束?」答言:「我久承事國王,論難之時不護於我,是故餘去。」親族報言:「此住甚好,於親族中,請住於此。」彼即頌曰:
「本國被人欺, 外國住最勝;
不被欺之處, 是本國親族。」
時底沙婆羅門聞已,報言:「鄔波馱耶!我是客人,暫住即去;其邑受用,還當相與。」時摩吒囉,雖蒙恩惠亦不肯住。底沙又言:「且宜住此,分取半邑,我亦取半。」報曰:「善哉!」摩吒囉即命妻曰:「賢首!我久承事國王,不護於我,今底沙極大恩造,與我半邑。我以此女,與彼為妻。」妻曰:「待長子俱瑟恥羅。」其父即命子曰:「我久事王,於論難時不能護我。此底沙婆羅門,有大恩惠,分半邑與我。今嫁舍利,與彼為妻。」子白父言:「此之底沙,是父怨讎,奪邑將去,豈合為親?」父便報曰:「汝是愚癡,無所識知。」父母正意,子不敢違,即依禮法,嫁女與彼底沙。
時俱瑟恥羅便作是念:「我今被欺,但由少學寡聞。然此底沙婆羅門,為解無後世論,今時得勝,我亦應學。」作是念已即問:「諸人何處方國明解無後世論?」有人報曰:「南方最善。」彼即漸次而行,至南天竺,遍問國內:「誰明無後世論?」有人報曰:「某甲梵志。」彼既聞已,即詣梵志處,白言:「尊者,我欲事仁為師,願哀納受。」彼師即問言:「欲求何事?」答曰:「欲學無後世論。」梵志報言:「我不教授俗人居士。」彼即答言:「若如是者,我今出家。」梵志即與出家,便自要期:「我若不解此論者,終不剪爪。」爪既漸長,時人皆號長爪梵志。
於時舍利與底沙婆羅門,歡娛欲樂。時有淨天,久種善根,當受最後身,不樂生死,專求涅槃,不求後有。持最後身,從淨天沒,便於舍利腹中受胎。當受胎時,其母夢有人持炬入己腹中;復登大山、騰在虛空;又見大眾而禮己身。是時舍利於夢覺已,即向夫說如是等夢。其底沙婆羅門,雖解夢書,不閑此事。即往明解夢書婆羅門處,說言:「我妻昨夜作如是夢。」彼即答言:「其夢甚善。」婆羅門記曰:「當生善子,年至十四,即能善誦天帝等論。復於一切論難問答,得為最勝。所言登大山、騰虛空、眾禮等者,當得出家。有大威德,成就大戒,天人所敬。」作是記已,後於異時,底沙婆羅門而與舍利論難,舍利得勝。時底沙作如是念:「昔時論難,我已得勝。今時不如,此有何緣?」復作是念:「此應由胎,是彼威德。」乃於後時,十月滿足,生一男子,形貌端嚴,色相具足,身紫金色、頂圓若蓋、垂手過膝、額廣平正、鼻高修直,廣說如餘。乃至宗親集會,欲與立字,當作何名?父曰:「此兒宜可將詣外翁,當與立字。」既至翁處,白言:「大翁!此子當立何字?」其翁告曰:「既是底沙之子,宜可名為鄔波底沙。」使將兒還,底沙問曰:「子立何名?」報曰:「名為鄔波底沙。」於時底沙便作是念:「此子既與父族為名,我今更與母族為字,名舍利子。」時人或云「舍利子」或云「鄔波底沙」。即以孩兒,付八乳母。時母養育,以上乳酪,及以醍醐,而供給之,速得長成,如蓮出水。既漸長大,令修學業,世間技藝悉皆通達,四薜陀論總蘊在懷。至年十六,善解帝釋聲明,能伏他論。後於異時,遂於父前誦薜陀等論,子白父言:「向所誦者,是何義趣?」父曰:「我今不知。」答曰:「此所誦者,是古昔仙人所作讚誦。時人雖不知義,仙人讚頌非無義理。」其舍利子,學既勝於諸人,其父先有五百弟子悉歸舍利子。爾時舍利子教諸弟子,所有明論,無不周悉。
爾時林圍聚落,有一大臣名曰形影,於此而住,大富多財,受用豐足。娶妻雖久,了無子息,常希男子,在處祈求,所有山林樹神,無不祈請,如是廣說。時有最後生人,從天沒已,來託母腹,廣說如上。既誕子已,廣設親會,欲立名字,諸人報言:「既是天抱將來,可名天抱,亦名目乾連。」時彼長者即以孩兒,付八乳母,養育長成,如蓮出水,乃至廣說,六種法事,四薜陀論,悉皆通達。
時彼天抱教五百弟子,學罷之時,五百弟子誦讚入城。其鄔波底沙諸弟子等,亦誦讚入城。爾時底沙弟子報目連弟子曰:「仁等何故錯誦論文?」彼問:「如何?」復問:「仁等於何處學?」答曰:「我之師主,猶如日月,具一切智。在林圍聚落,有大臣子名目乾連,我於彼學。」鄔波底沙弟子,學問具足,無有畏懼,情懷喜悅,即往親教師邊。師既見來,問曰:「何故喜悅?」答言:「無事。」師即以頌曰:
「所有內情意, 亦應準可知;
以聲色根形, 知隱不可得。」
說是頌已,告弟子曰:「必應有事。」時諸弟子以緣具說,師即報曰:「彼所誦者,是我迴文,並皆不錯。」弟子聞已,默而不喜。
爾時目乾連弟子等,往詣師處,悉皆不喜,師見問曰:「何故不樂?」答曰:「無事。」師即報言:「必應有事,何故不說?」是時弟子以緣具說,師言:「彼所誦者,然彼師主聰明智慧,所是長論短論、促文引文,極甚巧妙。」爾時二師互相知聞,欲求相見。時鄔波底沙詣其父所白言:「我欲暫往林圍聚落。」父問:「何故?」答言:「彼有大臣名曰形影,有子名為俱哩多,我欲相見。」父曰:「彼人智慧,可勝於汝。」子報父曰:「智慧不勝,然彼大富多財,眾人嘆美。」時鄔波底沙說伽他曰:
「年長是為尊, 多財人亦尊;
若有多聞者, 咸共尊承事。」
父聞子語,而告子曰:「彼若來此,當可教授,不應往就。」時俱哩多詣父白言:「我欲往那剌陀聚落。」父言:「何故?」子白父言:「彼有婆羅門名曰底沙,有子名鄔波底沙,欲往相見。」父告子曰:「彼富於汝。」子言:「不富於我,然彼智慧勝於我故。」時俱哩多說伽他曰:
「年長是為尊, 多聞人亦尊;
若有多財者, 咸共尊承事。」
父告子曰:「彼若來此,應與財物,不應往就。」後於異時,王舍城中有大節會。時王常法,或自往詣、或使太子。王有別緣,不獲自出,即遣太子未生怨去,出城遊戲。於時形影聞太子出遊,便作是念:「影勝王死,未生太子當繼王位,我俱哩多承事為臣。」作是念已,而告子曰:「汝可往彼遊戲之處,安四高座,所為:王座、大臣座、音聲座、婆羅門座。」復告子曰:「汝宜於大臣座上坐。」聞父語已,即詣往坐。是時底沙,亦聞影勝王遣太子出城遊戲,即告子曰:「汝應往彼看四高座,汝將瓶缽及以錫杖置第三座,汝於第四高座上坐,日出日沒所有論師,非與汝等。」子聞依教,即詣往坐。時諸人等,種種音樂歌詠讚歎,鄔波底沙默然而住。諸人見已,各相謂曰:「此人必應大愚,非愚大智,所以默然。」時諸音樂,悉皆停住。於時俱哩多問鄔波底沙曰:「汝見音樂歌詠人不?」答曰:「我整內觀,不見斯事。」報曰:「不見,耳可不聞?」鄔波底沙以伽他答曰:
「死皮筋作樂, 令眾有歡喜;
無常急若輪, 智者知非樂。」
時俱哩多及以眾人聞說頌已,便即問曰:「汝是鄔波底沙不?」報曰:「大眾當知!我是鄔波底沙。」即問俱哩多曰:「汝見如上音樂等不?」答曰:「不見。」又復報曰:「汝貪內觀,耳可不聞。」時俱哩多以伽他答曰:「一切瓔珞等,莊嚴身受重,作舞動形軀,皆是虛誑攝。歌詠作戲者,譬如號叫聲,此等皆無常,思之有何樂。」
爾時鄔波底沙告言:「汝是俱哩多耶?」眾人答曰:「如是。」鄔波底沙報曰:「我為汝來,共汝出家。」俱哩多答曰:「所為諸祭祀,及祭祀火神,求福修苦行,斯其果報皆在手中。家是大臣之種,我常乘象,何為出家?」爾時鄔波底沙說伽他曰:
「樹若欲倒時, 枝葉不相濟;
死時亦如是, 受用不能救。」
爾時鄔波底沙說伽他已,告曰:「仁來!同共出家。」答曰:「我問父母。」告言:「好去。」如是語時,此俱哩多即至父所,白言:「願父放我,清信出家,從家出家。」其父告曰:「所為諸祭祀,及祭火神法,求苦修行所得果報,汝今已獲。復是大臣之子、乘象之士,當作大臣,何為出家?」時俱哩多即於父前,說伽他曰:
「寧於林內樹皮衣, 共獸同居食諸果;
不緣國事禁閉縛, 智者不為恐懼事。」
父聞頌已,告曰:「唯汝一子,如初月輪,愛之若此,如前廣說。凡是兒子,皆依父母,志願不移,從汝出家。」既蒙許已,於時同侶咸並到來,時俱哩多即發勝心,策勵身意,往那剌陀村。其鄔波底沙,常樂寂靜,在阿蘭若處,領諸弟子有五百人,令誦梵靜神咒。時俱哩多漸次而行,至那剌陀聚落,問諸人曰:「鄔波底沙今在何處?」村人答曰:「今在阿蘭若處,領五百眾,誦梵靜神咒。」時俱哩多即往阿蘭若處,既相見已,報鄔波底沙曰:「出家之事,今正是時。」鄔波底沙曰:「仁得父命放出家耶?」答曰:「得也。」鄔波底沙語俱哩多曰:「仁今暫住,我亦問父,令我出家不?」俱哩多曰:「仁今去問,何時得來?」答曰:「暫去即來。」鄔波底沙至父母處,白父母曰:「今有啟請,願垂哀愍,我意欲求清淨出家。」父母報曰:「甚為善事,如汝所願任汝出家。」爾時鄔波底沙還至俱哩多處,白言:「俱哩多!父母已聽,來共出家。」又問:「眾人!汝等父母放出家不?」眾人答曰:「已聽。」時俱哩多曰:「我問父母,已淹日月,仁作何計,來去速還?」答曰:「汝家因緣,厚重牢禁,所以來遲。我家累輕,是故來早。非但今日,乃至五百生來,曾已出家。又常發願,願當生處非貴非賤,處中而生。緣此縛輕,所以來速。」時俱哩多告眾人曰:「我宗高貴,今欲出家,豈得隨宜?共往王城,問諸淨梵。」
於時六師外道在彼城中,皆悉自謂俱得神通自在無礙。其鄔波底沙、俱哩多等,即問六師脯剌拏曰:「行何法眼?習何教法?復得何果?若持梵行獲何殊勝?」彼師答曰:「我如是見、我如是說:『無與、無愛、無見、無祭祀、無善行、無惡行、無善惡業報異熟果、無今世、無後世、無父、無母、無化生有情;世間無阿羅漢、正行正成就、若見此世後世者,於此自法證明神通,說得圓成: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後有。唯受此生,斷後世有,命終即壞。四大共成,假為人身。是命斷時,四大各歸本處,第五空界。諸根即轉,將此死尸,於林間焚燒,既變為灰,骸骨鴿色,即無人也。乃知了已,智者行施及受施者,所是說有之人,悉空妄說,虛叫之言,並皆愚夫。若是智者,了俱斷壞,知無後身。』」爾時俱哩多及鄔波底沙,作如是念:「此師住於非道、行於非智,仁者不應隨彼而學,修行嶮道。」說伽他曰:
「邪解非善說, 情樂下劣法;
善教若如是, 非法當云何?」
說是語已,當知彼是如擊空器,擊已而去。次詣末羯利瞿闍離子處,白言:「仁者行何法眼?習何教法?復得何果?若持梵行獲何殊勝?」答曰:「我如是說,如是見:無因無緣。有情受苦無因無緣,得淨不由因緣,自然得淨無因無緣。有情無智慧、無見,無因無緣有情自然智慧有見。無力、無精進、無丈夫、無世力、無我形、無他形、無我作、無他作。一切有情、一切有命、一切有類,無處無居無觀。決定正道,有情歸依,苦樂覺悟,所謂六道眾生。」時俱哩多及鄔波底沙,作如是念:「此師住於非道、乘於邪道,智者遠離,此是嶮道。」如是知已,說伽他曰:
「邪解非善說, 情樂下劣法;
正法若如此, 非法當云何?」
作是語已,如擊空器,知非而去。次往珊逝移毘剌知子處,白言:「仁者行何法眼?習何教法?復得何果?有何殊勝?修何梵行?」答言:「摩納婆!我於此處,作如是見、作如是說:汝應如是,為殺命故,應如是作,及教他作。應以自燒,及命他燒斫截害等。亦如是作,不與應取,於欲應行、妄語應作、酒等應飲。多積人山,利刀應殺、應剉為聚。如是種種殺害,無有罪業,亦無有報。於恆河南岸種種殺生,於北種種設會祭祀,無罪無福。若行佈施持戒精進等法,及以四攝,如不作者,得大果報。」爾時俱哩多、鄔波底沙共相謂曰:「此說非理,並是邪教,應當恐怖,智者遠離。」作是語已,說伽他曰:
「邪解非善說, 情樂下劣法;
正法既如是, 非法當云何?」
作是語已,如擊空器,捨之而去。次詣阿市多雞舍甘跋羅子處,白言:「仁者行何法眼?作何教示?有何殊勝?修何梵行?復得何果?」彼便答曰:「摩納婆!我有如是見、如是說:復有七身。何等為七?所謂地、水、火、風、苦、樂及命,彼皆無作無所作、無化所化、無有損害,積聚安住,猶如木梢更互相持,彼皆不生,無變易故,至不相害。若福若罪、若以罪福、若苦若樂、若以苦樂,於彼七中,誰是丈夫能相殺害?能殺所殺皆無主宰,不壞世間。命於六身,居竅而住、與六為主,終無損害,於中亦無能相害者,亦無鬪諍。無有悟者,亦無發悟、亦無憶念、無有省者,亦無表者,無表示者,凡有一萬四千六百發趣度門,以為上首。復有五業:三是應作、二是所作,亦有全業亦有半業。六萬四千觀屬,六十中劫,一百三十那剌迦諸根。復有一百三十六病界,四萬九千龍眷屬、四萬九千妙翅鳥、四萬九千尼揵子眷屬、四萬九千外道眷屬。七有名劫、七無名劫、七阿蘇羅世、七毘舍遮世、七天居、七人間、七大池、七小池、七大夢、七百小夢、七大巔坑、七百小巔坑、七大悟、七百小悟,六端嚴生、十增長以大丈夫。此是八萬四千大劫,於中愚夫智者,莫不流轉已而得苦盡,然始解脫。譬如以線纏系重物,從高擲下,而轉線盡。愚夫智者,亦復如是,經於八萬四千劫中流轉生死,至劫終已而得解脫。於中若沙門婆羅門,能作如是語:『我以此禁戒,勤苦修梵行。未成熟者,令成熟。其成熟者,苦盡獲果。』作此說者,無有是處。然苦樂當住,無有增減,不可得知。我如是說:『了知生死,是實不虛。』」作此說已,時俱哩多及鄔波底沙,咸作是念:「然此教師,住於非道,猶如嶮路,智者應當遠離於彼。」作是念已,說伽他曰:
「邪解非善說, 情樂下劣法,
正法既如是, 非法當云何?」
說是頌已,如擊空器等,廣說如前。次詣昵揭爛陀子處,白言:「仁者行何法眼?作何教示?有何殊勝?有何梵行?復得何果?」答曰:「我如是見、我如是說:一切有情所受果報,皆由宿業。過去惡業,今修梵行而得苦盡。今修善業因緣獲果,更不造惡,當得漏盡。漏既盡已,苦業俱盡。苦果既盡,得至邊際。」爾時俱哩多、鄔波底沙聞是語已,便作是念:「此師說者,亦住非道,猶如險道,智者應離。」說伽他曰:
「邪解非善說, 情樂下劣法,
正法既如是, 非法當云何?」
說是頌已,如擊空器等,廣如前說,便即捨去。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出家事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