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壹阿含經卷第十八
東晉罽賓三藏瞿曇僧伽提婆譯
四意斷品第二十六之一
(一)
聞如是: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猶如山河、石壁、百草、五穀,皆依於地而得長大,然復此地最尊、最上。此亦如是,諸善道品之法,住不放逸之地,使諸善法而得長大。
「無放逸比丘修四意斷,多修四意斷。云何為四?於是,比丘!未生弊惡法,求方便令不生,心不遠離,恆欲令滅;已生弊惡法,求方便令不生,心不遠離,恆欲令滅;未生善法,求方便令生;已生善法,求方便令增多,不忘失,具足修行,心意不忘。如是,比丘修四意斷。是故,諸比丘!當求方便,修四意斷。如是,諸比丘!當作是學。」
爾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二)
聞如是: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比丘當知,諸有粟散國王及諸大王皆來附近於轉輪王,轉輪王於彼最尊、最上。此亦如是,諸善三十七道品之法,無放逸之法最為第一。
「無放逸比丘修四意斷。於是,比丘!未生弊惡法,求方便令不生,心不遠離,恆欲令滅;已生弊惡法,求方便令不生,心不遠離,恆欲令滅;未生善法,求方便令生;已生善法,重令增多,終不忘失,具足修行,心意不忘。如是,諸比丘修四意斷。如是,諸比丘!當作是學。」
爾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三)
聞如是: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諸有星宿之光,月光最為第一。此亦如是,諸善功德三十七品之法,無放逸行最為第一,最尊、最貴。
「無放逸比丘修四意斷。云何為四?於是,比丘!若未生弊惡法,求方便令不生;若已生弊惡法,求方便令滅;若未生善法,求方便令生;若已生善法,求方便重令增多,終不忘失,具足修行,心意不忘。如是,比丘修四意斷。是故,諸比丘!當求方便,修四意斷。如是,諸比丘!當作是學。」
爾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四)
聞如是: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諸有華之屬,瞻卜之華、須摩那華,天上、人中,婆師華最為第一。此亦如是,諸善功德三十七道品之法,無放逸行為第一。
「若無放逸比丘修四意斷。云何為四?於是,比丘!若未生弊惡法,求方便令不生;已生弊惡法,求方便令滅;若未生善法,求方便令生;已生善法,求方便令增多,終不忘失,具足修行,心意不忘。如是,比丘修四意斷。是故,諸比丘!當求方便,修四意斷。是故,諸比丘!當作是學。」
爾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五)
聞如是: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王波斯匿乘寶羽之車,出舍衛城,至祇洹精舍,欲覲世尊。諸王常法有五威容,捨著一面,前至世尊所,頭面禮足,在一面坐。
爾時,世尊告大王曰:「大王當知,世間有四種人出現於世。云何為四?或有一人,先闇而後明;或有一人,先明而後闇;或有一人,先闇而後闇;或有一人,先明而後明。
「彼人云何先闇而後明?於是,或有一人生卑賤家,或旃陀羅種、或噉人種、或工師種、或淫泆家生,或無目、或無手足、或時裸跣、或諸根錯亂;然復身、口行善法,意念善法。彼若見沙門、婆羅門、諸尊長者,恆念禮拜,不失時節,迎來起送,先笑後語,隨時供給。若復有時見乞兒者,若沙門、婆羅門,若路行者,若貧匱者,若有錢財,便持施與,設無財貨者,便往至長者家,乞求施與。若復見彼施者,便還歡喜踴躍,不能自勝。身行善法,口修善法,意念善法,身壞命終,生善處天上。猶如有人,從地至床,從床乘馬,從馬乘象,從象乘講堂,由是故我今說,此人先闇而後明。如是,大王!此人名曰先闇而後明。
「彼人云何先明而後闇?於是,或有一人在大家生,若剎利種、若長者種、若婆羅門種,饒財多寶,金、銀、珍寶、車璩、馬碯、水精、琉璃,僕從、奴婢不可稱計,象、馬、[月*者]、羊皆悉具足。然復此人顏貌端政,如桃華色,彼人恆懷邪見,邊見相應,彼便有此見:無施、無受,亦無前人何所施物,亦無善惡之行,亦無今世、後世,亦無得道者,世無阿羅漢可承敬者,於今世、後世可作證者。彼若見沙門、婆羅門,便起瞋恚,無恭敬心。若見人惠施者,心不喜樂,身、口、意所作行而不平均,以行非法之行,身壞命終,生地獄中。猶如有人從講堂至象,從象至馬,從馬至床,從床至地。由是故,我今說此人,如是,大王!所謂此人先明而後闇。
「彼云何有人從闇至闇?若復有人生卑賤家,或旃陀羅家、或噉人家、或極下窮家,此人必生此中,或復有時,諸根不具,顏色麁惡。然復彼人恆懷邪見,彼便有此見:無今世、後世,無沙門、婆羅門,亦無得道者,亦無阿羅漢可承敬者,亦無今世、後世可作證者。彼若見沙門、婆羅門,便起瞋恚,無恭敬心。若見人來惠施者,心不喜樂,身、口、意所作行而不平等,誹謗聖人,毀辱三尊。彼既自不施,又見他施,甚懷瞋恚,以行瞋恚,身壞命終,生地獄中。猶如有人從闇至闇,從火焰至火焰,捨智就愚。由是而言,此人可謂先闇而後闇,大王當知,故名此人從闇至闇。
「彼名何等人從明至明?或有一人生豪族家,或剎利種、或國王家、或大臣家,饒財多寶,不可稱計。然復彼人顏色端政,如桃華色。彼人恆有正見,心無錯亂。彼有此正見:有施、有福、有受者,有善、惡之報,有今世、後世,有沙門、婆羅門。設復彼人若見沙門、婆羅門,起恭敬心,和顏悅色,己身恆喜佈施,亦復勸人使行佈施之,設佈施之日,心懷踴躍,不能自勝,彼身行善,口行善,意行善,身壞命終生善處。猶如有人從講堂至講堂,從宮至宮。由是而言,我今說此人從明至明。是為,大王!世間有此四人。」
爾時,世尊便說此偈:
「王當知貧人, 有信好佈施,
見沙門婆羅, 及諸可施者,
能復起迎逆, 而教於正見,
施時極歡喜, 所求不逆人。
彼人是良友, 終不為惡行,
恆喜行正見, 常念求善法。
大王如彼人, 死時有所適,
必生兜術天, 先闇而後明。
如人極為富, 不信好喜恚,
慳貪心怯弱, 邪見而不改。
見沙門梵志, 及諸乞求者,
恆喜呵罵詈, 邪見言無有。
見施起瞋恚, 不令有施人,
彼人行極弊, 造諸惡元本。
如是彼人者, 臨欲命終時,
當生地獄中, 先明而後闇。
如有貧賤人, 無信好瞋恚,
造諸不善行, 邪見不信正。
設見沙門士, 及諸可事者,
而取輕毀之, 慳貪無有信。
施時而不喜, 見他施亦然,
彼人所造行, 所適無安處。
如此彼之人, 必當取命終,
當生地獄中, 先闇而後闇。
如人極有財, 有信好佈施,
正見不他念, 恆喜求善法。
設見諸道士, 及諸可施者,
起恭迎敬之, 而學於正見。
與時極和悅, 常念於平均,
惠施無悋惜, 不逆於人心。
彼人受命決, 不造諸非法,
當知彼之人, 臨欲命終時,
必生好善處, 先明而後明。
「是故,大王!當學先明而後明,莫學先明而後闇。如是,大王!當作是學。」
爾時,波斯匿王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六)
聞如是: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尊者阿難至世尊所,頭面禮足,在一面住,斯須,復以兩手摩如來足已,復以口鳴如來足上,而作是說:「天尊之體,何故乃爾?身極緩爾,如來之身不如本故。」
世尊告曰:「如是。阿難!如汝所言,今如來身皮肉已緩,今日之體不如本故。所以然者,夫受形體,為病所逼。若應病眾生,為病所困;應死眾生,為死所逼。今日如來,年已衰微,年過八十。」
是時,阿難聞此語已,悲泣哽噎,不能自勝,並作是語:「咄嗟,老至乃至於斯。」
是時,世尊到時,著衣持鉢,入舍衛城乞食。是時,世尊漸漸乞食,至王波斯匿捨。當於爾時,波斯匿門前,有故壞車數十乘,捨在一面。
是時,尊者阿難以見車棄在一面,見已,白世尊曰:「此車王波斯匿車,昔日作時極為精妙,如今日觀之,與瓦石同色。」
世尊告曰:「如是,阿難!如汝所言,如今觀所有車,昔日之時極為精妙,金銀所造,今日壞敗,不可複用。如是外物尚壞敗,況復內者?」
爾時,世尊便說此偈:
「咄此老病死, 壞人極盛色,
初時甚悅意, 今為死使逼。
雖當壽百歲, 皆當歸於死,
無免此患苦, 盡當歸此道。
如內身所有, 為死之所驅,
外諸四大者, 悉趣於本無。
是故求無死, 唯有涅槃耳,
彼無死無生, 都無此諸行。」
爾時,世尊即就波斯匿王坐。
是時,王波斯匿與世尊辦種種飲食。觀世尊食竟,王更取一小座,在如來前坐,白世尊曰:「云何,世尊!諸佛形體皆金剛數,亦當有老、病、死乎?」
世尊告曰:「如是,大王!如大王語,如來亦當有此生、老、病、死。我今亦是人數,父名真淨,母名摩耶,出轉輪聖王種。」
爾時,世尊便說此偈:
「諸佛出於人, 父名曰真淨,
母名極清妙, 豪族剎利種。
死徑為極困, 都不觀尊卑,
諸佛尚不免, 況復餘凡俗。」
爾時,世尊與波斯匿王而說此偈:
「祠祀火為上, 詩書頌為尊,
人中王為貴, 眾流海為首。
眾星月為上, 光明日為先,
八方上下中, 世界之所載。
天及世人民, 如來最為尊,
其欲求福祿, 當供養三佛。」
是時,世尊說此偈已,便從座起而去,還祇洹精舍,就座而坐。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四法,在世間人所愛敬。云何為四?少壯之年,世間人民之所愛敬;無有病痛,人所愛敬;壽命,人所愛敬;恩愛集聚,人所愛敬。是謂,比丘!有此四法,世間人民之所愛敬。
「復次,比丘復有四法,世間人民所不愛敬。云何為四?比丘當知,少壯之年,若時老病,世人所不喜;若無病者,後便得病,世人所不喜;若有得壽命,後便命終,世人所不喜;恩愛得集,後復別離,是世人所不喜。是謂,比丘!有此四法與世迴轉,諸天、世人,乃至轉輪聖王、諸佛世尊,共有此法,是為,比丘!世間有此四法與世迴轉。
「若不覺此四法時,便流轉生死,周旋五道。云何為四?聖賢戒、賢聖三昧、賢聖智慧、賢聖解脫。是為,比丘!有此四法而不覺知者,則受上四法。我今及汝等,以覺知此賢聖四法,斷生死根,不復受有。如今如來形體衰老,當受此衰耗之報。是故,諸比丘!當求此永寂涅槃,不生、不老、不病、不死,恩愛別離,常念無常之變。如是,比丘,當作是念。」
爾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七)
聞如是: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王波斯匿即勅臣佐,嚴寶羽之車,欲出舍衛城觀地講堂。當於爾時,波斯匿王母命過,年極衰老,垂向百歲,王甚尊敬,念未曾離目。是時,波斯匿王邊有大臣,名不奢蜜,高才蓋世,世人尊重。時,大臣便作是念:「此波斯匿王母年向百歲,今日命終;設當聞者,王甚愁憂,不能飲食而得重病。我今當設方便,使王不愁憂,亦使不病。」
是時,大臣即嚴駕五百白象,亦嚴駕五百疋馬,復嚴五百步兵,復嚴駕五百妓女,復嚴駕五百老母,復嚴駕五百婆羅門,復有五百沙門,復嚴駕五百衣裳,復嚴駕五百珍寶,與亡者作好大棺,彩畫極令使妙,懸繒幡蓋,作倡妓樂,不可稱計,出舍衛城。
是時,波斯匿王還來入城。是時,王波斯匿有少事,是時王遙見亡者,問左右曰:「此是何人,供養乃至於斯?」
時不奢蜜曰:「此舍衛城中有長者母無常,是彼之具。」
時王復告曰:「此諸象馬車乘複用為?」
大臣報曰:「此五百老母者,用奉上閻羅王,持用贖命。」
時,王便笑而作是說:「此是愚人之法,命也難保,有何可剋?如有人墮摩竭魚口,欲求出者,實復難得。此亦如是,墮閻羅王邊,欲求出,實難可得。」
「此五百妓女亦用贖命。」
王報曰:「此亦難得。」
時大臣曰:「若此妓女不可得者,當用餘者贖之。」
王曰:「此亦難得。」
大臣曰:「若此不可得者,當用五百珍寶贖之。」
王報曰:「此亦難得。」
大臣曰:「此不可得者,用五百衣裳贖之。」
王曰:「此亦難得。」
臣曰:「若此衣裳不可得者,當用此五百梵志呪術,呪術取之。」
王曰:「此亦難得。」
大臣曰:「若此五百梵志不可得者,復當持此沙門高才說法,持用贖之。」
王曰:「此不可得。」
大臣曰:「若說法不可得者,當集兵眾,共大戰鬪而取之。」
時,波斯匿王大笑而曰:「此是愚人之法,以墮摩竭魚口,終不得出。」
時王曰:「汝當知之,頗有生而不死乎?」
時大臣曰:「此實不可得也。」
時大王報曰:「實不可得,諸佛亦作是說,夫生有死,命亦難得。」
是時,不奢蜜跪白王曰:「是故,大王!甚莫愁憂,一切眾生皆歸於死。」
時王問曰:「我何故愁憂?」
時臣白王:「王當知之,大王母者,今日已死。」
是時,波斯匿王聞此語已,八九歎息而語大臣曰:「善哉!如汝所言,乃能知善權方便。」
是時,王波斯匿還入城,辦種種香華,供養亡母。供養亡母已,便還駕乘至世尊所。到已,頭面禮足,在一面坐。
是時,世尊問曰:「大王!何故塵土坌身?」
王白世尊:「天母命終,向送至城外。今來詣世尊所,問其所由。然天母在時,持戒精進,恆修善法,年向百歲,今日已命終,故來至世尊所耳。若當我持象贖命可得者,亦當用象贖之;若當馬贖命可得者,當用馬贖之;若當車乘贖命可得者,便當用車乘贖之;若當金銀珍寶贖命可得者,當用金銀珍寶贖之;若當以奴婢、僕從、城廓、國界,贖命可得者,當以城廓、國界贖命;若以加尸國界人民贖命可得者,當以加尸人民贖之,莫令我天母命終。」
世尊告曰:「是故,大王!甚莫愁憂,一切眾生皆歸於死。一切變易之法,欲令不變易者,終不有此事。大王當知,人身之法猶如雪揣,要當歸壞;亦如土壞,同亦歸壞不可久保;亦如野馬幻化,虛偽不真;亦如空拳,以誑小兒。是故,大王!莫懷愁憂,恃怙此身。大王當知,有此四大恐怖,來至此身,不可障護,亦不可以言語、呪術、藥草、符書,所可除去。云何為四?一者名為老,壞敗少壯,使無顏色;二者名病盡,壞敗無病;三者名為死盡,壞敗命根;四者有常之物歸於無常。是謂,大王!有此四法不可障護,非力所能伏也。
「大王當知,猶如四方有四大山,從四方來,使壓眾生,非力所卻。是故,大王!非牢固物,不可恃怙。是故,大王!當以法治化,莫以非法。王亦不久,當至生死之海。王亦當知,諸以法治化者,身壞命終,生善處天上;若復以非法治化者,身壞命終,生地獄中。是故,大王!當以法治化,莫以非法。如是,大王!當作是學。」
爾時,波斯匿王白世尊曰:「此法名何等?當云何奉行?」
世尊告曰:「此法名除愁憂之刺。」
王白佛言:「實爾,世尊!所以然者,我聞此法已,所有愁憂之刺,今日已除。然,世尊!國界事猥,欲還所在。」
世尊告曰:「宜知是時。」波斯匿王即從坐起,頭面禮足,便退而去。
爾時,波斯匿王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八)
聞如是: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我今非獨在比丘、比丘尼、清信士、清信女中為尊,乃至世間人民中獨尊,今有四法本末,我躬自知之,而作證於四部之眾、天上、人中。云何為四?一者一切諸行皆悉無常,我今知之,於四部之眾、天上、人中而作證;二者一切諸行苦;三者一切諸行無我;四者涅槃休息。我今知之,於四部之眾,於天上、人中而作證。是謂,比丘!四法之本,是故於天上、人中而獨得尊。」
爾時,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九)
聞如是: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爾時,世尊與大比丘眾五百人俱。爾時,世尊欲詣羅閱城夏坐,舍利弗亦欲詣羅閱城夏坐,千二百五十弟子皆欲詣羅閱城夏坐,然舍利弗、目揵連夏坐竟,當取涅槃。
爾時,世尊將諸比丘、舍利弗、目揵連等,游羅閱城迦蘭陀竹園,受夏坐已。爾時,世尊告舍利弗:「今千二百五十弟子,為汝等在此夏坐,然舍利弗、目揵連比丘當取滅度。云何,舍利弗!堪任與諸比丘說妙法乎?我今嵴痛,欲小止息。」
舍利弗對曰:「如是。世尊!」
爾時,世尊躬襞僧迦利,右脇著地,腳腳相累,計意在明。
爾時,尊者舍利弗告諸比丘:「我初受戒時,以經半月,得四辯才而作證,義理具足。我今當說之,分別其義,使汝等知,布現分別之。諦聽!善思念之。」
諸比丘對曰:「如是。」是時,諸比丘從舍利弗受教。
舍利弗告曰:「何等是四辯才?我得證者所謂義辯;我由此得證所謂法辯;我由此得證所謂應辯;我由此得證所謂自辯。我今當廣分別其義。若當四部之眾有狐疑者,我今現在,可問其義。若復,諸賢!於四禪有狐疑者,若復,諸賢!於四等心有狐疑者,可問我,今當說之。設復,諸賢!於四意斷有狐疑者,可問我義,我今當說。四神足、四意止、四諦,有狐疑者,便來問我義,我今當說之。今不問者,後悔無益!我今唯有世尊、無所著、等正覺所有深法,所行眾事,亦問我義,我當說之,後勿有悔。」
是時,尊者大目揵連到時,著衣持鉢,欲入羅閱城乞食。是時,執杖梵志遙見目連來,各各相詣謂曰:「此是沙門瞿曇弟子中,無有出此人上,我等盡共圍已,而取打殺。」
是時,彼梵志便共圍捉,各以瓦石打殺而便捨去,身體無處不遍,骨肉爛盡,酷痛苦惱,不可稱計。
是時,大目揵連而作是念:「此諸梵志圍我取打,骨肉爛盡,捨我而去。我今身體無處不痛,極患疼痛,又無氣力可還至園,我今可以神足還至精舍。」是時,目連即以神足還至精舍,到舍利弗所,在一面坐。
是時,尊者大目揵連語舍利弗言:「此執杖梵志圍我取打,骨肉爛盡,身體疼痛,實不可堪,我今欲取般涅槃,故來辭汝。」
時舍利弗言:「世尊弟子之中,神足第一,有大威力,何故不以神足而避乎?」
目連報言:「我本所造行極為深重,要索受報,終不可避,非是空中而受此報。然我今日身極患疼痛,故來辭汝,取般涅槃。」
舍利弗言:「諸有比丘、比丘尼修四神足,多廣演其義,若彼人意中欲住劫、過劫,乃至不滅度,何以不住而滅度乎?」
目連報言:「如是,舍利弗!如來言:『若比丘、比丘尼修四神足,欲住壽經劫者,亦可得耳。』但如來住劫住者,我亦住耳。但今日世尊不久當取般涅槃,眾生之類壽命極短,又我不忍見世尊取般涅槃。然我身體極為疼痛,欲取般涅槃。」
爾時,舍利弗語目連言:「汝今小停,我當先取滅度。」是時,目連默然不對。
是時,舍利弗往至世尊所,頭面禮足,在一面坐。時,舍利弗白世尊言:「我今欲取滅度,唯願聽許。」
是時,世尊默然不對。時舍利弗再三白世尊言:「我今正是時,欲取般涅槃。」
是時,世尊告舍利弗:「汝今何故不住一劫,乃過一劫?」
舍利弗白世尊言:「我躬從世尊聞,躬自承受,眾生之類受命極短,極壽不過百歲,以眾生命短,故如來壽亦短。若當如來住壽一劫者,我當亦住壽一劫。」
世尊告曰:「如舍利弗言,以眾生命短,故如來壽亦短,然復此事亦不可論。所以然者,過去久遠阿僧祇劫,有佛名善念誓願如來、至真、等正覺,出現於世。當於爾時,人壽八萬歲,無有中夭者。彼善念誓願如來當成佛時,即其日便化作無量佛,立無量眾生在三乘行,有在不退轉地住者;復立無量眾生在四姓家;復立無量眾生在四天王宮、艶天、兜術天、化自在天、他化自在天、梵迦夷天、欲天、色天、無色天,亦於其日,於無餘涅槃界而般涅槃。而今舍利弗言:『以眾生壽短,故如來壽命亦短。』云何,舍利弗!而作是說:『如來當住一劫,至一劫,我亦當住一劫,至一劫。』然復眾生,不能知如來壽命長短。舍利弗當知,如來有四不可思議事,非小乘所能知。云何為四?世不可思議,眾生不可思議,龍不可思議,佛土境界不可思議。是謂,舍利弗!有四不可思議。」
舍利弗言:「如是,世尊!有四不可思議,世界、眾生、龍宮、佛土實不可思議。然長夜恆有此念:『釋迦文佛終不住一劫。』又復諸天來至我所,而語我言:『釋迦文佛不久在世,年向八十,然今世尊不久當取涅槃。』我今不堪見世尊取般涅槃。又我躬從如來聞此語:『諸過去、當來、今現在,諸佛上足弟子先取般涅槃,然後佛取般涅槃;又最後弟子亦先取般涅槃,然後世尊不久當取滅度。』唯願世尊聽取滅度。」
世尊告曰:「今正是時。」
舍利弗即住如來前坐,正身正意,繫念在前,而入初禪;從初禪起,入二禪;從二禪起,復入三禪;從三禪起,復入四禪;從四禪起,復入空處、識處、不用處、有想無想處,從有想無想起,入滅盡定;從滅盡定起,入有想無想處;從有想無想起,入不用處、識處、空處;從空處起,入第四禪;從第四禪起,入三禪;從第三禪起,入第二禪;從第二禪起,入初禪;從初禪起,入第二禪;從第二禪起,入第三禪;從第三禪起,入第四禪。時,尊者舍利弗從四禪起已,告諸比丘:「此名師子奮迅三昧。」
是時,諸比丘歎未曾有:「甚奇!甚特!尊者舍利弗入三昧,速疾乃爾。」
爾時,舍利弗即從坐起,頭面禮世尊足,便退而去。
當於爾時,眾多比丘從舍利弗後。時舍利弗還顧語:「諸賢!各欲所至?」
眾多比丘報曰:「我等欲得供養尊者舍利。」
舍利弗言:「止!止!諸賢!此則為供養已。吾自有沙彌,足得供養我耳。汝等各還所在,思惟道化,善修梵行,盡於苦際。如來出世,甚難可遇,時時乃出,猶優曇鉢華時時乃出。如來亦復如是,億劫乃出。人身亦復難剋,有信成就亦復難得,欲求出家學如來法亦復難得。一切諸行欲使不滅盡,此亦難得;滅於愛慾永盡無餘,滅盡涅槃。今有四法本末,如來之所說。云何為四?一切諸行無常,是謂初法本末,如來之所說。一切諸行苦,是謂第二法本末,如來之所說。一切諸行無我,是謂第三法本末,如來之所說。涅槃為永寂,是謂第四法本末,如來之所說。是謂,諸賢!四法本末,如來之所說。」
爾時,諸比丘咸共墮淚:「今舍利弗滅度,何速乃爾。」
爾時,尊者舍利弗告諸比丘:「止!止!諸賢!慎莫愁憂,變易之法,欲使不變易者,此事不然。須彌山王尚有無常之變,況復芥子之體,舍利弗比丘而免此患乎?如來金剛之身,不久亦當取般涅槃,何況我身?然汝等各修其法行,得盡苦際。」
是時,尊者舍利弗往詣精舍。到已,收攝衣鉢,出於竹園,往詣本生住處。是時,尊者舍利弗漸漸乞食至摩瘦國。爾時,尊者舍利弗游於摩瘦本生之處,身遇疾病,極為苦痛。時,唯有均頭沙彌供養,目下除去不淨,供給清淨。
是時,釋提桓因知舍利弗心中所念,譬如力士屈申臂頃,從三十三天沒不現,來至舍利弗精舍中。至已,頭面禮足,復以兩手摩舍利弗足,自稱姓名,而作是說:「我是天王帝釋。」
舍利弗言:「快哉!天帝!受命無窮。」
釋提桓因報言:「我今欲供養尊者舍利。」
時舍利弗報言:「止!止!天帝!此則為供養已,諸天清淨,阿須輪、龍、鬼及諸天之眾。我今自有沙彌,足堪使令。」
時,釋提桓因再三白舍利弗言:「我今欲作福業,莫見違願,今欲供養尊者舍利。」是時,舍利弗默然不對。時,釋提桓因躬自除糞,不辭謙苦。
是時,尊者舍利弗即以其夜而般涅槃。是時,此地六變震動,有大音聲,雨諸天華,作倡伎樂,諸天側塞虛空,神妙諸天亦散拘牟頭華,或以栴檀雜碎之香而散其上。時,舍利弗已取滅度,諸天皆在空中,悲號啼哭,不能自勝,虛空之中,欲天、色天、無色天,悉共墮淚,亦如春月細雨和暢。爾時,亦復如是。「今尊者舍利弗取般涅槃,何其速哉。」
是時,釋提桓因集一切眾香,而耶維尊者舍利弗身,種種供養已,而收舍利及衣鉢,而付均頭沙彌,又告之曰:「此是汝師舍利及衣鉢,往奉世尊。到已,以此因緣,具白世尊,若有所說者,便奉行之。」
是時,均頭報言:「如是,拘翼!」
是時,均頭沙彌捉衣、持鉢及舍利,往至阿難所,白阿難曰:「我師已取滅度,今持舍利、衣鉢來,用上世尊!」
時阿難見已,即墮淚而作是語:「汝亦來共至世尊所,以此因緣,共白世尊。若世尊有所說,我等常奉行之。」
均頭報言:「如是,尊者!」
是時,阿難將均頭沙彌至世尊所,頭面禮足,白世尊曰:「此均頭沙彌來至我所,白我言:『我師已滅度,今持衣鉢來奉上如來。』我今日心意煩惱,志性迷惑,莫知東西,聞尊者舍利弗取般涅槃,悵然傷心。」
世尊告曰:「云何,阿難!舍利弗比丘用戒身般涅槃乎?」
阿難對曰:「非也。世尊!」
世尊告曰:「云何,阿難!用定身、慧身、解脫所見身,而取滅度乎?」
阿難白佛言:「舍利弗比丘不用戒身、定身、慧身、解脫身、解脫所見身,而取滅度,但舍利弗比丘恆喜教化,說法無厭足,與諸比丘教誡,亦無厭足。我今憶此舍利弗深恩過多,是以愁悒耳。」
世尊告曰:「止!止!阿難!莫懷愁憂,不常之物,欲使恆在者,此事不然。夫生有死。云何,阿難!過去諸佛盡非滅度乎?譬如燈炷,油盡即滅。如從寶藏、定光至今七佛及弟子眾,盡非般涅槃乎?如是辟支佛審諦、高稱、遠聞、尼嗟優尼般嗟伽羅,優般伽羅,爾許辟支佛盡非滅度乎?賢劫之初,大國聖王名曰善悅摩訶提婆,如是轉輪聖王今為所在,豈非盡非般涅槃乎?」
爾時,世尊便說此偈:
「一切行無常, 生者當有死,
不生不覆滅, 此滅最第一。」
增壹阿含經卷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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