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舍利弗與維摩詰辯論「不二法門」,辯論到最精彩處,天女飄逸而來,向聽眾散下鮮花。「有一天女,見諸天人聞所說法,便現其身,即以天華,散諸菩薩大弟子上。華至諸菩薩,即皆墮落;至大弟子,便著不墮。一切弟子神力去華,不能令去。」身上沾滿花的舍利弗想盡一切辦法,試圖抖落沾在袈裟上的鮮花,但都徒勞無功。
天女趁機戲弄舍利弗:「你連這麼美的鮮花都害怕?」舍利弗窘困地答道:「出家人身上沾花,不合律法啊。」天女反問:「鮮花與律法何干?更何況為什麼鮮花總喜歡沾在你身上,而不是諸位菩薩呢?」舍利弗一時無言以對,突然靈機一動,反問天女:「你修行的時間好像也不短啊,為何至今還修不出男人之相?」天女微笑間用神通將舍利弗變成天女,以同樣的口吻問:「舍利弗,現在身為女身的你,與剛才男身的你,在思維上有何不同嗎?」舍利弗一臉困惑地望著天女說:「好像沒有什麼變化,我也覺得很奇怪。」
以上故事出自《維摩詰經》,以譬喻的手法說明一個道理:人們誤以為男與女、空與有、好與壞、大與小、長與短、得與失、在家與出家等表面的分別相為絕對、客觀而真實的,因而產生種種執著,爭鬥與煩惱由此而生。以在家與出家為例,捨棄世間榮華富貴,辭親出家,確實不易。然而,現比丘相,僅僅是身出家,心若不出家,便無法安心修道,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出家,六祖因而說:「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
《佛說四十二章經》云:「辭親出家,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名曰沙門。」佛陀在此明確告誡我們,身出家僅僅是出家的第一步,出家後在心地上用功,「識心達本」,培養正知正見,領悟「無為法」,才是修道的根本。如果只注重外表形式,而忽略在明心見性上下功夫,出家何益?!
六祖因而說:「若不依此修,剃髮出家,於道何益?」六祖在此點出了在家、出家修行的要點是相通的,即在心地上用功夫。從這種意義上講,修道不是出家人的專利,在家人也可以參禪悟道,六祖因而說:「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由此觀之,在家人和出家人在形式上確有不同,但在心地修行用功上並無本質性的區別。
惠能一生的經歷就是最好的例證。他原本是一個目不識丁的樵夫,二十四歲時跟黃梅五祖弘忍學道,在寺中以「行者」(唐朝的「行者」專指在寺內幫忙做雜務的帶髮修行之人)的身份隨眾作務,「破柴踏碓」。八個月後,惠能仍以「行者」的身份得五祖傳授衣缽,成為禪宗六祖。又經過十五年的磨煉,惠能三十九歲時才來到廣州法性寺(即光孝寺),一句「仁者心動」,使得法性寺印宗方丈的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於大庭廣眾之下主動提議為惠能落髮,並反過來懇請惠能收他為徒,「於是為惠能剃髮,願事為師。」而當時的惠能只不過是與獵人為伍的「俗人」(行者)!
印宗的行為看似怪異,其實與佛陀的教誨相通。據《大寶積經》記載,佛陀臨終時留下遺言,他滅度後,弟子應依止「四依法」——「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依智不依識,依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其中,印宗所行是「依法不依人」。一個人對宇宙人生真相的了解,取決於內心的感悟,與外在的職業、身份、長相關係不太大,這與《維摩詰經》的教義不謀而合。
這可看成是六祖對在家與出家修行的新解,即在家人若能一心向道,一樣可以得大成就,正如六祖說,「但依此修,常與吾同處無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