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禪在當下」,大體上是要回答這樣的兩個問題。
一個是「什麼叫禪」,一個是「什麼叫當下」。
「當下」就是現前的一念心。禪在當下,生命在當下,生活在當下,迷惑在當下,覺悟在當下,由覺悟所生的覺的感受、受用也在當下。我想,世間的一切,物質的也好,精神的也好,文化的也好,只要我們生命去感受它,都是當下的。只有當下是實實在在的,而且當下所接觸的東西,如果那一念心是無分別的,沒有你我他、沒有好與丑這樣的一些分別,所接觸的那個事物,佛教叫作實相。
那完全是用感覺去接觸它。佛教把感覺叫作現量。現量就是感覺的知識。用現量去接觸一切事物,這一切事物就是原原本本的。沒有任何的分別心,我們是用心的原態去接觸外在一切事物的原態,這個時候的感受,就是禪的感受。到了第二念,就不是禪的感受,那可能就是知識的感受。禪的感受離開了知識,所以叫現量,是當下的。知識的感受是要思維,要分別。
所以,禪就是我們現前這一念心。此心不是一個完全的精神狀態,不完全歸結於精神的範疇。如果完全歸到精神的範疇,這一念心,它就沒有落腳點,沒有對像。這一念心如果完全沒有對像了,那也無所謂當下不當下、感受不感受。
所以,只要一起心動念,它一定是心和對像,也就是說,心、精神和物質是同時體現出來,沒有誰先誰後;既不是心在前,物在後,也不是物在前,心在後。
因為一切的東西如果沒有生命去感受,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只有生命和外在的一切產生一種共振的時候,這一切的意義才產生了,一切的東西才真正有意義。
所以說,禪就是我們眼前的一念心。這一念心就是一切的法。一切的法就是萬事萬物。
佛教有一部很有名的論典,叫《大乘起信論》。這部論上面講,「所言法者,謂眾生心;是心則攝一切世間法出世間法。」就說我們當前的這一顆心,包含了世間的一切法、出世間的一切法。世間的一切法,就是所謂世俗的;出世間的一切法,就是所謂超越的。
我們現前這一念心,它的本體,就是我們佛教所講的「真如」。
如果這一念心和真理、和真如、和實相不相應,那麼這一念心的價值,就沒有什麼意義。只因為我們這一念心,它是和佛教講的究竟的真理不二的,所以我們把握現前的一念心,就能和佛教所講的究竟的真理保持一致。究竟的真理就叫「真如」。真,就是不是虛謂的、不是虛構的;如,就是說這種事實無住的狀態,或者說空的狀態、原生的狀態,是一切事物的本來面目,它是如。「如者不變,真者不假」。因為它是一個規律,是一切事物的原態,是一切事物實在的相狀,所以把它叫作「真如」。
那麼我們現前這一念心,就和一切事物的原態,心的原態保持一致,所以它「不向前際去,不向後際來,亦不在現在住」,叫做三際不住,「以無住為其種性,以當下現其受用」。所謂際,就是邊際。前際指過去,後際指未來。當下,就是指我們眼前這一瞬間。這一念心「不向前際去,不向後際來」,當下的這一念,它也是一直都在延伸。如果我們的智慧觀照能夠每時每刻地把握這個當下,那麼我們的人生就有真正的生命的大智慧。所以,以當下來顯示「一切法無住」這樣的一個規律的作用。
《維摩經》上面講,「從無住本,立一切法」。
一切法本的根本是什麼?一切法的根本就是無住。所以,無住是一切法的一個總的規律、總的形態。
剛才我講到,所謂無住,就是說一切都是可以突破的;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不是固定的。所以叫無住。世間萬事萬物是無住,如果我們的心是有所住,這就產生了矛盾。如果萬事萬物都無住,我們的心也是無住的心。那就是這個樣了。心有住,萬物無住,就是這個樣子,總會對立。一對立,就有痛苦;一對立,我們就不自由,不自在,不能順應事物發展的規律,就會不自然。不能順應事物發展的規律,這就是我們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