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個問題,是討論念佛和自己業障之間的輕重關係。
那有人就問,依據《十善業道經》,說這個業道,這個業力這種因果,就像秤一樣。那這個你加的份量重,它就會壓下來。這個業,在輪迴過程當中,哪種業力最重,哪種業力就先牽引這個神識去輪迴。就正如《觀經》所說的,有人造作五逆十惡,又兼帶造種種的不善業,他這種重業就會牽到地獄裡面去,而且時間非常漫長,經歷無量劫,受無量的萬死萬生的劇苦。這是他正常的因果報應,一定是這樣的。現在是忽然出了一個巨大的峰迴路轉的轉化,就是這樣的罪人在臨命終時,只是遇到善知識教他念南無阿彌陀佛,他就至誠心念,念了十聲,就往生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了,一去就得到了大乘正定聚,阿鞞跋致菩薩了,他就永遠跟三途的這種果報告別了。那這樣看起來,重業先牽這個道理好像就給否定了,那就是因果都給否定了,這是第一個詰難了。
第二個詰難就是,又曠劫以來,就是無量劫以來,這個人哪不僅今世造惡業,無量劫以來都造作了很多的有漏的法,有漏就是無論是善行、惡行、無記行,他都是從煩惱的業識心裡面所生起來的,他都離不開三界。這種業的力量一定是把他繫縛在在三界,他就屬於三界裡面的眾生,但是你臨終只是十念念阿彌陀佛,就給你頓然地出了三界。那麼你無量劫以來的業識的心造作的這種業行,要把你繫縛在三界裡的業行,這又如何看待呢?所以他就用重者先牽這個因果的法則,先做一個詰難,然後對無量劫以來有漏的業,要繫縛在三界,怎麼你十念就給它解決掉了呢?這兩個詰難。
這個問的很尖銳,回答的卻是非常精闢。怎麼回答呢?
曇鸞大師說:這裡面就是從通途的觀念,和淨土不可思議的觀念之間的一個反差來加以詮釋的——你認為五逆十惡這樣的業為重,以為下品下生只是念十聲佛號為輕,那麼按照你的觀點就是:五逆十惡的罪是最重,先牽到地獄裡面去,先要墮地獄,要無量劫以來的有漏的業行,應該是繫縛在三界。這是你的一般的觀點認為的,好像也沒有錯。
但是現在,要從真實意義上加以校量,到底是哪個為重,哪個為輕?這個業力的輕和重,要從它的本質內涵去把握、去分析,而不要從現象形態上、時間的長短上去做機械地判斷了。
這是本質內涵的法義的這種把握,提出「三在」。這個哪個為重、哪個為輕?要從三要素加以分析:一個是在心,在心就是你能造的心;第二是在緣,你造業的那個外緣;第三在決定,你當下造業的心的那種程度來決定輕重的差異,而不在於你做一個事情有多長的時間,或者有多有少來判斷。這個「三在」就比較精闢了。
第一就看「云何在心」。
「在心」就是造業的主體——「心」,能造業的心。彼造罪人,就是造五逆十惡的人,他的心是什麼?他依止的那個是虛妄顛倒見生起來的。顛倒見就是邪知邪見。他為什麼會造作五逆十惡?認為沒有因果嘛,沒有輪迴嘛,我當下能得到自己就得到自己的東西嘛。這是一個顛倒見。這顛倒見又是從他虛幻的心顯現出來的,所以他自己就依止、依靠著這樣的顛倒見生起來,造作這樣的惡業。他是這樣作業的主體。
再看看臨終十念念佛的作業的主體。他是依據那個往生善知識在臨命終時最關鍵的時刻,用種種善巧方便安慰他、啟發他的信心,這時候是聞到實相法生。就是你念佛求生淨土的法「南無阿彌陀佛」名號是實相,那麼實相法生起的那種心是作業的主體。那作業的主體就有一實一虛的差異:你十念念佛為實,你這個五逆十惡為虛——虛妄顛倒見生。這兩者一實一虛是不可相比的。
這就比如,你一間黑暗的屋子裡面,一千歲,一千年都是黑暗的屋子,哎!忽然一個機緣,一盞燈進去了。一盞燈進去暫時到了那個屋子,馬上那間屋子就明亮。那你這時候可不能說,哎呀!我這個屋子一千年都是黑暗,哪能你一燈幾秒鐘、幾分鐘就能把我照亮啊?他就是照亮了。不由於你是一千年就照不亮啊!所以這個造業的主體,他是實相法生起來的力量重,虛妄見生出來的東西力量輕。這就比喻成「千年暗室一燈照亮」這樣的意思。
然後第二個討論是「在緣」。
怎麼去理解這在緣呢?就是這個造業的那個外境、緣分是由什麼條件引起來的?首先看那個造作五逆十惡造罪的人,他所依據的因和緣是什麼?他依止的這個因是自己的業識的妄想的心。他整個是個無明嘛——業識妄想心。然後他去做這個事情的緣是煩惱,或者他貪心、瞋恨心,虛妄果報,就是他的身心都是煩惱虛妄的一個業識的心。由這個妄想心加上業識的這個業報身,而生起了他的造罪的這樁事情。
那十念念佛所依止的因和緣,他本質上又有不同。他是依止無上信心,就是對阿彌陀佛威神願力、佛的果地上的這個力量、慈悲心,產生了無上的信心。依止這個信心。然後他的緣,特別提出這個緣,就更了不起了。就是這個名號,他念這個名號嘛。那這個名號是阿彌陀佛四種——,這裡提出四種功德所結晶的名號。實際上是無量功德,無量功德把它概述為方便、莊嚴、真實、清淨。這個方便就是阿彌陀佛五劫的思惟施設了這個最為方便的救度眾生的方法,然後用無量劫的積功累德的六度萬行來莊嚴這樣的佛號。
這個莊嚴包括佛的果地上所有的功德——十力、四種無畏、十八不共法……種種的光明、威神、善巧都在這個名號裡面來加以莊嚴。然後這個名號是真實、是實相。那這個名號是清淨,是由他的持戒清淨,身口意三業極為清淨所結晶的。所以他這個十聲的佛號,他依止的是無上的信心,再依據的是這個阿彌陀佛果地上的功德名號生起來的,那這個力量就重。
依止妄想心、煩惱果報的那個生起來的就輕。這裡就比喻,好像一個人被毒箭射中了。毒箭射中了,這個毒氣深入他的肌肉、筋骨,這個毒氣甚至要把他的骨頭、筋骨全都要截斷破壞。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不可思議的現象出現了。他聞到了一種鼓聲,這種鼓聲就是有一種滅除藥。這個滅除藥,人只要一聽到這個鼓聲,馬上這個箭呢,射進去身體裡面箭就一下子出來了,而且滲入到身體裡面的毒就除掉了。這個是引用《楞嚴經》的一個比喻了。講這個佛法不可思議、三昧力不可思議、佛的威神力量不可思議,一定要在不可思議來了解一下。
《楞嚴經》講就是,比如有一種藥,它的名字叫「滅除」。「滅除」在兩軍打仗的時候,那有這種藥,他就把這個藥塗在一面鼓上,因為打仗都要擂鼓嘛。那麼肯定打仗就有傷亡,就有箭射過來,那就預先預防,讓自己的這個陣營裡的士兵,聞到這個鼓聲,如果被箭射中了的話,這個箭就會跳出來,毒氣就會解除。用這個比喻是比喻菩薩摩訶薩也跟這樣具有著「滅除」藥鼓一樣。他只要證悟到、住在「首楞嚴三昧」,住「首楞嚴三昧」的菩薩摩訶薩,他的願力、三昧力就能使一切眾生聞到這個菩薩的名、聲,貪瞋癡三毒的箭就自然拔出。所以這個「滅除」藥是佛菩薩果地上的功德。
既然他有這不可思議的功德,他一定會有這樣的功能作用,你就不能用平常的思惟就說,我的箭已經射得很深了,毒已經很厲害了,怎麼聞到了鼓聲就能把箭拔出來去掉毒呢?那這是可思議的範圍。然而談不可思議的範圍,就有這種事情出現。於是就從緣的程度來看,你依止無上信心、依止萬德洪名的十念,這個緣重、力量大;依止自己的妄想心,和自己的業報身所造作的惡業,它反而輕。緣不一樣。
第三個討論就是「在決定」。就是你造這個業的當下,你的心的那種決定程度是猶豫不決,還是決定猛利。那麼造五逆十惡罪人的,他依止的當下的心,他是有後心、有間心生起來的。畢竟他是在造罪,他會害怕,他會不安,他會患得患失,他會左盼右顧,有後心有間心,心有間斷,所以他的力量就打折扣。那麼這個念佛——這個五逆罪人臨終念的這個十聲佛號,他依止的那個當下的心,是無後心、無間心生出來的。
為什麼?他已經看到地獄的境界了,他沒有第二條道路可走了,他惟有拚命念佛了,要突圍了。所以這裡他沒有後路,破釜沉舟,沒有間斷心,也不會想到銀行存摺問題。這個鳩摩羅什大師有個比喻,這十聲就好像一個惡人拿著刀,冤家對頭拿著刀要追自己。要殺自己的時候,這時候就逃命。逃命看到一條河,這時候他就想,我這條河肯定要怎麼過去?是脫掉衣服游過去,還是就穿著衣服就那麼「撲通」一下下去。穿著衣服去游,又怕這個衣服沾了水游不動;如果脫掉衣服,就怕脫衣服的時間不夠,後面的冤家拿刀趕上來了。這時候他只有一念:我是脫衣渡?還是穿衣渡?這時候他的心念就集中在這裡。
所以他是突圍的心,猛利的心,「全佛即心,全心即佛」的心,這時候他是決定的心。臨終的最後的猛利的心,他的力量很大。可能把他一輩子的那個泛泛悠悠的心造作的惡業跟他相比,都不如臨終猛利的那個十念乃至一念的力量大。
所以就從這個三個:在心、在緣、在決定來加以甄別的話,那臨終十念念佛,反而是重,力量重。重者先牽,就能出離三界。所以,這個《十善業道經》所表達的那個因果的道理——重者先牽的道理,跟《觀經》講的,也道理上、法義上,是無二無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