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弟子文庫

老祖父的碗

星雲大師  2011/05/19  大/小字體  選護眼色

有一位大企業家,白手起家,胼手胝足開創了一片天地,正當事業如日中天,登峯造極的時候,由於他平日過度勞累,疏忽了身體的健康。一天,當他正要處理棘手的公事時,突然發生中風的病變,送醫診治結果,右邊身體麻痹,手不能提,腳不良於行。他從叱吒於商場的大企業家一變而為殘廢的老人,心情的落寞、淒惻,沒有傾訴的對像,他只得把所有的家業都傳給獨生的兒子繼承。

兒子突然接受如此龐大的事業,感激父親的創業維艱,剛開始還能夠甘旨孝養,克盡人子的孝道,但是久病床前無孝子,兒子漸漸對父親遲鈍不便的行動嫌厭起來,後來甚至惡言惡形相向,不假顏色。

一家人同桌共享晚餐,老父親端起湯碗正要喝湯,身上的神經細胞不聽使喚,一個失手,瓷碗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碎成一地的片片,灑得一桌的湯湯水水,兒子憤怒地拍桌吼叫:

「弄得這麼肮髒,叫人恶心得吃不下飯。王嫂!明天起給老太爺準備另一套摔不破的鋼碗,安排一張小桌子,讓他一個人單獨用餐。」

管家的王嫂唯唯稱諾,敢怒不敢言的張羅一切。老人噙著淚水,把一切的悲苦都往肚子裡吞嚥。從此,用餐的時刻,兒子和媳婦、獨一的小孫子,一家和樂融融地享受著佳餚:角落的一旁,寂寞的老人艱難地使用著器皿,身影煢煢地咀嚼他的孤獨。

天真浪漫的小孫子,從小坐在祖父的膝蓋上長大,祖孫兩人的感情彌篤彌堅,不曾因為祖父的中風而稍有改變。小孫子常常牽著祖父,到庭院走動曬太陽,使憂傷的老人遭遇炎涼的世態,還有一絲的天倫之樂。雖然兒於常加阻止祖孫的接近,但是無邪的孩子卻沒有大人揀擇的差別心,依然膩在祖父身邊,纏著祖父訴說耶水遠也說不完的盤古開荒時代的故事。

兒子每天忙碌地工作,但是每天抽空回家,陪伴自己最疼愛的獨子吃飯。有一天,兒子看到小孫子正在和老祖父同桌共進晚餐。他驚恐地一把抱起小兒子,彷彿逃避瘟疫一般,氣急敗壞地跺腳大罵:「你怎麼可以和他一起吃飯,萬一得到了傳染病怎麼辦?」

小孩子睜著清澈無染的眼睛,不解地望著大人恩恩怨怨的世界。第二天起,兒子硬生生將祖孫二人隔離,把老人最後的一點生趣無情地剝奪了。從此偌大的豪華大廈裡,聽不見孩子銀鈴般的笑聲。一日,兒子提早結束工作回家,踏進房門,看見孩子正小心翼翼把祖父吃過飯的碗筷細心地清洗,然後踩在高椅上,墊著腳跟,吃力地將祖父的碗放在高可及人的櫥櫃裡,狀極危險。兒子出其不備地喝止:

「你在做什麼?」

「我要把老祖父的碗收藏好。」

「你為什麼老是要碰那個肮髒污穢的碗?」

「你現在用這個碗盛飯給祖父吃,將來我長大之後,也要用這個碗盛飯給你吃呀!」

童真的言語句句如錐針一般刺痛著兒子的心,原來自己平日愚昧的行為,為天真的孩子做了錯誤的示範,因果真是歷歷不昧呀!趕忙涕淚縱橫地向老父親下跪懺悔,老父親撫著兒子的頭,感慨萬千地說:

記得當初我養兒,我兒今又養孫兒,我兒餓我由他,餓莫教孫兒餓我兒。

佛經上說父母恩重難報,為人子者縱使三大阿僧祇劫擔父挑母,行無盡功德,都難報答父恩母愛於千萬分之一。孝養父母應出於誠心恭敬,否則與豢養貓狗寵物沒有兩樣,尤其不能因為父母老病而生厭棄之心。「世間公平唯白髮,貴人頭上不輕饒。」每一個人都會老,孝養自己家中的年老父母,進而能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未來必能享受快樂的老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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