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認得出那是誰的肉?
當我在外科實習的時候,每一天都要開好幾刀,每一次的手術,總是會切掉病人身體裡面一些組織或者器官;比如說:切掉一段胃囉,切掉一節腸子,或者把膽割掉,或者拿掉子宮,甚至鋸掉一隻腳,其至用電鋸把人的頭蓋骨鋸開……醫院都會把手術切下來的東西,送一些切片去檢查,他的部份沒有用,就由專人去處理。
有一天我從醫院的後門要回家,剛好遇到來處理的專人,他帶一個大大的塑膠袋,裡面都是裝一些從人體割下來的東西。胃啦、腸子啦、膽啦,他拿著那個袋子正要走出醫院的後門。我們醫院後門外面有一攤是賣豬肉的,這位專人提著那個袋子從豬肉攤前面走過去,我看到這一幕忽然間楞住了!因為,實在是一模一樣啊!假使有人調皮開玩笑,把自己割下來的胃、腸,或者是自己切下來的腎臟,也放到那豬肉攤位上,和豬肚、豬腸,種種豬內臟擺在一起,可能您也認不出來,說不定還會買回去吃得津津有味呢!
實在太像了!
我們讀醫學院,在大學二年級的時候要研究‘人體解剖學’,很多同學都自然不敢吃肉,為什麼呢?動物的肉和人肉實在太像了!在解剖台解剖尸體下來,再去自助餐店看到肉,無論平常多愛吃肉的人,都沒胃口,總覺得和台上的人體肌肉、內臟、形狀、味道都一模一樣。
假如我們自己要被開刀割肉,就會害怕得全身發抖,但是吃別的動物被割下來的肉,就說:‘真香!真好吃!不吃不行,不夠營養。’令我想起一首詩:
莫道群生性命微:我們不要認為其他眾生的生命都是微不足道,不值得重視的。
一般骨肉一般皮:它的骨肉和皮都跟我們一樣,是會痛的。設身處地捫心問:我們設身處地交換角色來問問自己。誰肯將刀割自身:有誰肯拿刀割自己的肉給人吃呢?
人有時很奇怪,假如知道某人有病,即使是親人,也不敢用他用過的碗筷,甚至怕吃到他的剩菜,怕吃到他的一滴唾液。而且和‘人類’共餐,常強調‘公筷母匙’,大家都認為這叫‘講究衛生’。假如親人肉上長膿包,大多數人也絕不敢去吸他的肉和膿。但是,人們卻常把很多不知有沒有生病的動物,大塊大塊的尸體 (當然含唾液、體液)放入口中親吻又嚼食,也把其肉汁、血液(比唾液嚴重多多)放入口中吸,還說‘好吃’,完全都沒考慮:這是否符合自己對‘人’時所講究的‘衛生觀念’?
可能是動物比人更乾淨健康吧!
很多人晚上不敢自己一人到‘人體解剖室’,也不敢自己一人到殯儀館冷凍庫,說是怕死尸,不知道自己家中的冰箱內,死尸更多,而且有的斷頭,有的斷腳。也有很多人不敢晚上自己去墳墓,說是怕鬧鬼,不知道自己的肚子也經常作動物的墳墓、鬼屋,而且隨便‘下葬’,都沒看‘好風水’。
以前有位林世敏老師很風趣,他告訴我們說:假如您要勸人吃素,千萬別講:‘你吃的魚罐頭,就是個魚棺材’,也別講‘你吃的香腸,那個腸原是裝豬大便的’,(相信如果用‘糞筒’改盛飯菜,你是不會去吃那飯菜的),您要勸人吃素也別講‘漢堡裡包的是牛尸體’,以免讓人起反感……同學們哄堂大笑,也在笑中覺醒了……
我有一位朋友,她原來是基督徒,她是在海邊長大的,平常很講究吃海鮮,她甚至會潛水去射魚,魚蝦必須要‘活著煮的’她才要吃,死了才煮的,她還嫌不好吃。她為人很幽默、熱心,有一次我們要去放生,她就發心要替我們開車,當時正好是白曉燕的案件,很引起社會大眾關切的時候,白冰冰的女兒、、白曉燕被綁票了,尸體被扔到水中,找到的時候發現她被砍下一隻手指頭。我原本都沒有看報紙的習慣,是這位朋友看到報上白冰冰哭泣的照片,很感慨來告訴我,她很同情白曉燕和白冰冰,認為兇手實在太殘忍可怕了。螃蟹的遭遇和被綁票一樣。它們的媽媽也在哭,在找孩子……
那天,我們是到海邊去放螃蟹,一路上她告訴我這個案件。到了海邊,我們把每一隻被五花大綁的螃蟹解開繩子,一一為它們念佛,送它們回海里的家。有的螃蟹在被捉、被綁的過程中,手腳都斷掉了,掉落在籃子底。我們一面為螃蟹剪開繩子,我就一面問這位朋友說:‘您看,這些螃蟹被五花大綁,綁票到這裡,手又被弄斷了,是不是和可憐的白曉燕一樣呢?您看到報上登出白冰冰為了喪子,痛哭的神情;您知道螃蟹的媽媽在海中,也和白冰冰一樣在痛哭、哀嚎嗎?’
這位朋友一聽,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深有觸動馬上告訴我說:‘我再也不要做兇手了!’,從那天起她不但戒殺、放生,而且從此吃素了,本來她是‘沒吃肉就會頭暈’的人,而從那天起,她聞到肉味,就會不忍心,反而會頭暈了。她一念之間,體會了螃蟹的苦,就猶如可憐曉燕的苦,她再也不去潛水射魚了!相反的,改勸潛水會的朋友,吃素、放生,把原被追殺、綁票的魚蝦,放回大海的家。一念之間,對魚蝦的媽媽而言,她已由兇手變成救苦救難的菩薩了!她原本每年都為十二指腸大出血,住院輸血治療,此後也倖免,康復了!
很多人經常費很大力氣去討論,放某些動物生存,對人、對生態是有害還是有益,卻很少人用心檢討自己的生存,對人類、社會及生態是有害還是有益。每位患者到醫院都是希望醫生無論如何要救他、醫好他,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醫生說:‘如果你們認為我有益社會再救我(—放我生)。’人心如此—‘願生。怕死’,其他動物又何嘗異於此心呢?醫生既不宜先論病人之善、惡、功、過,而後決定是否救他,也不可以用個人愛、憎、喜、怒而決定病患死活;放生者的心,又何異於醫生呢?只是醫生救人應講究醫術方法,悲、智雙運;放生亦要講究‘放生之道’;既不可去預訂、預買,令業者故意去抓,反增動物之危機;也要注意沿路之安全,及氧氣之供養;盡量先了解所放生物與放生地點、環境是否相宜,設法使它們安享天年。所貴在為它們設想周到,則善行雖小,慈心廣大,遍及廣大時空。
我們放生經驗,曾見青蛙會游回合掌拱手,魚兒會成群繞船點頭,甚至在持大悲咒時,整箱的魚,集體由岸上的箱中飛躍而起,跳入潭中。吉他王子蘇昭興居士,亦有放螃蟹,螃蟹以雙鉗合掌道謝之經歷。可見眾生知‘被放’,也知恩知謝;這樣的眾生,必然也知‘被抓’,知仇。眾生皆有佛性,對眾生以一念‘殺心’,或以一念‘救放之心’,因緣是天差地別的,果報也是天差地別的。一念‘殺心’,轉成‘放它去’—‘慈悲放生之心’,兇手就變成菩薩了。兇手與菩薩,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放生—除了放小動物重生之外,更重要的是放我們的慈悲心生。但很多人反對放生,他們的理由是‘放了,還是有人會去抓’,甚至說‘放生影響生態平衡’。我只想問,如果是他們的孩子被綁票,有人發現了,是不是該去救呢?是不是該放他?或者是該想—‘放了他,歹徒還是會重覆抓他綁票,乾脆不要放,讓他被殺算了’?或者是該想—‘世界上人口反正已經很多了,救放被綁票的人可能影響生態平衡’?萬一被綁票被殺的,是自己親愛的家人,怎麼辦?如果我們自己的孩子是該救,該放的,為什麼別的小動物不該救,不該放呢?他們也是會痛、會苦、會怕死的呀!
以前,曾有一位患血癌的年輕人,有一天他朋友來看他之後,他哭著向我懺悔一件事,他說:‘剛才來的那位胖胖的朋友,以前常放生,我都笑他是傻瓜,傻瓜有魚不會吃,放什麼生!而且他放了,我就跟在後面去釣,自己覺得好聰明、好得意,把魚釣回家,又放在桶中,重覆釣,看魚重覆上鉤,就嘲笑那些笨魚!今天我作化學治療整個口腔都破,甚至牙齒整排都搖,我才知道嘴破原來這麼痛苦,懺悔我怎麼那麼狠心,讓那些魚每一隻都重覆口頰穿孔!現在打死我,我也不釣魚了……我那個傻朋友,還來看我,我現在才知道,他不傻,我自己才是大傻瓜……’他哭得全身顫抖,叫我要以他的親身經歷,來勸大家,不要讓眾生受苦,以免果報返回自己身上……他也是菩薩,親受如此劇烈的苦,來勸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