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學:
很高興今天能有機會來向各位講說佛法。黑板上寫的題目是‘佛教的真諦’,真諦就是真理的意思。有時候我們說三法印是佛教的真諦,十二因緣是佛教的真諦,空是佛教的真諦,四聖諦也是佛教的真諦。那麼佛教的真諦究竟是什麼呢?其實三法印、十二緣起、性空、四聖諦等,都是佛教的根本真理,都是佛教的真諦。
佛陀成道以後,第一次在波羅奈斯的鹿野苑講說佛法,而其講法的內容就是‘四聖諦’,此即佛教史上有名的初轉法 輪。
華岡學園是我仰慕已久的一座學府,今天我第一次來到貴校,我就以佛陀最初的說法──四聖諦,作為演講的題目,和各位結個善緣。
在佛教裡,稱那些由於聽聞四聖諦、十二因緣而開悟證果的人為聲聞乘。一般人的印象中,聲聞乘是自度自了的小乘人,因此有些人以為小乘根器所修持的四聖諦,也是小乘法,不屑一顧,這是不正確的觀念。其實四聖諦是佛陀所證悟,並且揭示於世人的真理,亦即是根本佛法。根據佛陀的教示,人生宇宙的實相,不外是苦、集、滅、道四種道理而已。這四聖諦是佛教的根本思想,一切三藏十二部,莫不由此開展出來,即使如華嚴等大乘經論,雖然敷揚大乘思想,但是仍特別設有‘四諦品’,四聖諦實在是大小二乘共學、應學的基本法門。下面我先將四聖諦的大意,簡單地勾勒出來,再予以逐一的詳細說明,以便大家的了解。
四聖諦的諦,就是真理,包含有審察、真實不虛的意思。苦諦就是以智慧觀察出三界是個充滿痛苦、缺乏快樂的火宅;集諦是以智慧徹悟到貪瞋癡等煩惱是所以造成生死痛苦的原因;滅諦是透過智慧,證得清淨的涅槃自性;道諦是尋找出離苦得樂的出世法門。苦、集二諦是迷界的世間因果,苦是集的結果,集是苦的原因。滅、道二諦是悟界的出世間因果,滅是道的結果,以正道滅除了痛苦;道是滅的原因,以修八正道的方法,解脫了煩惱。以下我將四聖諦依次說明如下:
壹.苦諦
我個人一向提倡人生要追求快樂,人人應該樂觀進取,不要老是把‘苦’掛在嘴邊,終日愁眉苦臉,過著消沉頹廢的灰色生活。有人也許會奇怪地反問:人生既然要追求快樂,那麼佛教為什麼還要談苦呢?
佛教之所以講苦,其目的是為了讓我們了解,這個世間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苦,知道了苦的實相,進一步去尋找滅苦的方法。因此了解苦的存在,只是一個過程,而如何滅除痛苦,獲得解脫,才是佛教講苦的最終目的。
有人也許又會提出問題說:‘我既不貪愛名利,也不戀眷愛情,我的人生充滿了快樂,怎麼佛教說人生是痛苦的呢?’根據佛教經典的說法,苦有三苦、八苦、一百八苦,乃至無量無數的苦,歸納之不外身苦和心苦。生命終了時如風刀割刃般的風刀苦。有的人雖然對物質非常淡泊,能夠忍受冷熱、貧餓的痛苦;有的人對感情能夠超然,忍受得了愛別離、怨憎會的痛苦,但是每一個人都無法脫離生命結束時的五取蘊苦,因此人在一生之中,沒有不嘗受痛苦的,不管我們談不談苦,每一個人都會有痛苦的經驗,只是痛苦的對像不同罷了。假如我們能夠徹底了解苦的形成原因,找到對治的方法,那麼我們就可以遠離痛苦的淵藪,享受真正快樂的人生。形成痛苦的原因,究竟有那一些呢?
一.苦的原因
(一)我與物的關係不調和
苦的來源,第一個因素是我與物之間的關係不調和。譬如我們住的房子太窄小,而人口又多,擁擠不堪,不能稱心如意,自然感到痛苦。又譬如晚上睡覺時,所用的枕頭高度不合適,一夜無法安眠,精神不濟,難免心煩氣躁,痛苦不安。書桌的高低、燈光的照明不恰當,無法安心研讀,對一個喜歡讀書的人來說,也是一件痛苦的事。以上舉凡我們日常生活之中,可能使用到的物品,如果不能適合我們的心意,充分地取得協調,就會產生痛苦。
除了身外之物的東西,會帶來種種的不便與痛苦之外,甚至常在我們身上的毛髮、指甲等東西,如果不加以適當的修剪、洗濯,所產生的污垢,也會帶給我們困擾,因此古人常拿毛髮來比喻煩惱說:‘白髮三千丈,離愁似個長。’又說:‘頭髮是三千煩惱絲’。沒有生命的物,和我們的生活,其關係實在密切不可分。
(二)我與人的關係不調和
人我關係的不調和,是苦惱的最大因素。譬如自己喜愛的人,偏偏無法廝守在一起,而自己討厭的人,卻又冤家路窄,躲避不了。這就是佛教所謂的‘愛別離苦’和‘怨憎會苦’。
有時由於個人的見解不同,辦事方法千差萬別,彼此引起衝突磨擦,產生痛苦。有時自己小心翼翼地做事,深怕得罪了人,但是看到一群人,背著自己竊竊私語,心中就感到惶惶不安,以為一定是在批評自己。由於人我關係的不能協調,因此雖然在一起共事,卻事事不稱心,處處不如意,影響了工作效率。人我關係的不協調,足以挫折一個人的雄心大志,而陷於萎縮頹喪的痛苦之中。因此人我關係的調和,是我們立身處世,非常重要的功課。
(三)我與身的關係不調和
有人說:‘健康是第一財富’。假如沒有健康的身體,縱然擁有天下的財寶、曠世的才華,也無法發揮其功用。而身體的老病死,是自然的現象,任何人也逃避不了。再健壯的人,也有衰弱的一天;再美麗的容貌,也有蒼老的時候。年輕的時候,雖然可以逞強稱雄,但是隨著歲月的消逝,年齡的增長,我們的器官也跟著退化,眼睛老花了,機能衰退了,動作遲鈍,不復當年的生龍活虎、叱吒風雲。一個小小的感冒,就足以使我們纏綿病榻數日;一顆小小的蛀牙,就夠我們整夜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由於我與身體的關係不能調和,種種的苦惱也接踵而至。
(四)我與心的關係不調和
心具有主宰意,如一國之君操縱著一切。古人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我們的心如野馬脫韁,到處奔竄,不接受我們意志的自由安排。譬如當我們的心中生起貪瞋癡等煩惱時,雖然努力加以排遣,卻才下心頭,又上眉頭,那麼的力不從心,又譬如心中充滿種種的慾望,雖然極力加以克制,卻又事與願違,不能隨心所欲。這種由於我與心的不調和而產生的痛苦,實際上並不亞於身體不調和所帶給我們的苦痛。身體的病苦,依靠高明的醫藥,痊癒的可能性比較大,而心理的毛病,有時連華陀也束手無策。
我們常常聽到有人埋怨別人說:‘你又不聽我的話了。’其實最不聽從我們的話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自己的心,我們無法不叫自己的心不起妄念,不生煩惱。自己的心實在是世界上最難征服的敵人,我們和心如果處於敵對的關係,每日干戈不斷,痛苦交迫是必然的。
(五)我與欲的關係不調和
人不可能沒有絲毫的慾望,慾望有善欲和惡欲之別。好的慾望譬如希望成聖希賢、成佛作祖,或者希望創一番的事業,服務鄉梓社會,造福人群國家,所謂立功、立德、立言等三不朽,佛教稱這些向上求進的慾望為善法欲。另外如貪圖物質的享受,覬覦官運的顯赫,眷戀愛情的甜蜜等等,佛教稱這些可能使我們墮落的慾望為惡法欲。善法欲如果調御不當,會形成精神上的重大負擔,產生很多的痛苦。更何況惡法欲,如果無法善加駕馭,和我們的心保持良好的關係,其所帶來的痛苦,更是不堪負荷。培養超然於物慾的見識,是我們創業的基本要素。
(六)我與見的關係不調和
見,指的是思想、見解。物質上的匱乏、欠缺,還能夠忍受,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思想上的寂寞、精神上的孤獨,古來多少真理的追求者,都是孤獨地行于于真理的道路上。因此陳子昂乃有‘獨愴然而淚下’之悲嘆,而釋尊方有入涅槃之念。而令我們感到痛苦的思想是似是而非的邪知邪見。
佛陀在世的時候,有一些邪見外道,主張修持種種的苦行;或者倒立於林間,或者在火邊燒烤、或者在水裡浸泡,有的人絕食不飲,有的人裸形不穿,極盡能事使身體受苦,企圖借著苦行以獲得解脫。但是由於這些外道的思想不純正、見解欠適當,徒然使身體受到折磨,增加許多無謂的痛苦。邪知邪見是陷我們於痛苦之中,障礙我們追求真理的最大絆腳石。
(七)我與自然的關係不調和
從人類文化史來看,人類最初的活動,就是和自然的一連串戰爭記錄。自古以來,自然界帶給我們的痛苦,真是不勝枚舉。拿近的例子來說,譬如貴校文化大學每到颱風季節,由於陽明山上地勢高,受風面大,因此門窗都要裝上硬厚的防風板,以防止風災。風患是解決了,但是也因此遮蔽了光線,看書時難免產生視線不足的苦感,並且門窗雖然關得很緊密,但是刺骨的冷風,仍然如利箭一般咻咻地從細縫中鑽進來,擾亂讀書的情緒,令人難過。而這種難過煩躁,還是有限的痛苦,強烈的颱風帶給人類的災害,遠勝於此,財產的損失,人命的傷亡,住在寶島的大家,想必都深受其害。
除了風災之外,地震、水災等等,也會帶給我們嚴重的災害,譬如水量過多,氾濫成災,平夷變成汪洋,無處安身;反之水量太少,乾旱成災,大地龜裂,無法耕作,都足以危害生存。前不久,南部地方開始恐慌起來,如果再不下雨,恐怕無法下種。自然界的不調和,所帶給我們的苦惱,是顯著且直接的。
苦,不管是來自於物、自然等外在因素,或者是心、見等內在因素,歸咎其根本來源,皆緣由於我執、我見。老子說:‘我有大患,為吾我身。’根據佛教的說法,一切痛苦的來源,在於有五蘊和合的假我。所謂五蘊和合,是說我們的生命,由物質的色和精神的識,加上心識活動所產生的作用──受、想、行三者,所積聚而成。而這五者只不過是條件的組合,暫時的存在而已,如果因緣不具足的話,一切則歸於幻滅。而在一般人的觀念上,以為由五蘊和合的色身是永遠不滅的,將它執著為真實的自己,產生種種的貪愛,而流轉於痛苦的長夜。假如我們能夠洞察我的虛妄性,證悟本來無所得的性空妙理,自然能超越一切的痛苦。因此般若心經上說:‘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怎麼樣才能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呢?無我就能空去五蘊,五蘊空了之後,痛苦自然滅除。為了便於大家的了解,我舉一個淺近的例子來說明。
歐美各國,盛行踢足球的運動,每次比賽,皆有十萬以上的人觀覽,蔚為風氣。有一位先生,一邊抽煙,一邊觀看球賽。由於全神貫注忘了手上的香煙,不小心中煙屑燃燒到隔壁一位先生的衣服。‘噯喲!好痛!’抽煙的人一看,不得了!我的香煙燒到別人了,趕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被燒的人也聚精會神地看著激烈的比賽說:‘不要緊,回去再買一件。’這是什麼心理呢?這是‘無我’的境地,‘我’已經全神投注在‘球’的上面,此時此刻,看球比掛心衣服更要緊,因此衣服被燒破了,也不計較爭吵。
彼此說完話,又繼續看比賽,抽煙的人馬上被精彩、緊張的比賽所吸引,不知不覺中,煙灰又燒到前面一位小姐的頭髮上,‘噯喲!好痛!’小姐撫摸著秀髮,嬌呼了一聲,抽煙的人一聽,糟糕,自己又闖禍了,忙不迭的地道歉:‘對不起,我的香煙燒壞了你的頭髮。’小姐不假思索地脫口說:‘沒關係,回去再買一個就是了。’說完又全神貫注地看起球來了。
為了看球,頭髮燒了都不介意,甚至回去再一個也不計較。如果不是看球看得著迷了,不要說衣服被燒了,頭髮被燒了,只要煙灰不小心掉在我們的身上,一定要和對方理論到底,甚至鬧到派出所。但是當觀看球賽入迷時,全部的精神都集中於球賽,球賽的勝負重要,‘我’遭受到什麼,已經無關緊要了。像這樣,一場小小的球賽,就能夠牽引我們的注意力,渾然忘我,而不知道灼傷的痛苦。如果能夠照見五蘊皆空的話,必定能遠離一切的痛苦。
苦的存在,是不可否認的真理,因此佛教要一再強調這個事實,並且進一步找出解決的辦法。事實上,現在一切的學術、經濟、醫藥、政治,不斷的改進精益求精,無非是為了改善我們的生活,將人類的痛苦減少到最低程度。但是一般社會上的濟苦助貧,解衣推食,只能方便地解救一時的困苦,不能徹底拔除痛苦的根本。而佛教不但要除去眼前的災厄,更重要的是要解脫生死的本源。金剛經上說:‘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這就是徹底地解決人生問題,不但要斷除今世的煩惱,並且要超脫無盡期的生死輪迴,證悟到無餘涅槃的境界,把一切的痛苦根源,徹底地連根拔除。因此佛教說苦,不是消極的知苦,沉溺於痛苦之中,而是積極的去苦,超越痛苦的桎梏的束縛。
二.遠離痛苦的方法
(一)充實自我的力量
有人或許會說:‘我不信仰佛教,脫離不了生老病死的痛苦;你雖然信仰佛教,也一樣要受到生老病死的折磨。信仰佛教,又有什麼意義呢?’不錯,信仰佛教也難免有生老病死的現象,那麼信仰的價值,究竟是什麼呢?信仰的價值,乃在於面對痛苦的時候,有更大的力量去克服,面對死亡的時候,能更灑脫地去接受。
佛教裡的大阿羅漢,為了求證自性,不少人在山林水邊,甚至在塚間修行;孔門的聖賢,遠離塵囂,接受清苦淡泊的物質煎熬,別人不堪其受苦,但他們卻如魚得水,一點也不以為苦。為什麼大修行者們面對著一堆的白骨,毫不厭懼,依然勤奮精進呢?為什麼大聖賢們衣食菲薄,窮居陋巷,而仍然怡然自得呢?因為他們對自己樹立的高遠的人生目標,對自己的理想,產生一股強大的信仰力量,因此面對一般人無法忍受的痛苦時,能夠堅忍地去克服,絲毫也不覺得痛苦。我們翻閱歷史,古來有一些慷慨激昂、從容就義的英雄豪傑,為維護正義而奮鬥犧牲,為實踐理想而奔走忙碌。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堅持自己的信仰,因此即使殺生成仁、肝腦塗地,也不以為苦。
對宗教信仰有真正的認識,會增加自己的力量,即使遭遇到什麼苦難,也會逆來順受、甘之如飴。譬如一般的人,神佛不分,見到佛像或神像,總是祈禱說:‘佛祖啊!神明啊!請您保佑我生兒生女;保佑我富貴榮華;保佑我家庭平安;保佑我一切如意……’天下的好事都想要,這種信仰,是藉著神佛的力量來助長貪心,一旦所求不能獲得滿意的時候,就落入失望的深淵,甚至怨天尤人,譭謗起宗教來。這種建立於貪求之上的信仰,當然毫無力量可言了。
我自從出家以來,每天膜拜佛菩薩的時候,也有所祈求,不過我的祈求是這樣的:‘慈悲的佛陀!請把眾生的一切苦難都讓我來承擔,使您的弟子考驗自己對眾生的悲願有多深;對您的信心有多強;讓您的弟子了解自己擔負責任的力量,究竟有多少?’正信的佛教徒,不應該向佛菩薩作無理的要求,而應該傚法佛菩薩,奉獻給眾生。如果每一個人在信仰上都有這種施捨而不貪求的認識,自然能增加無比的力量,人情任他冷暖,世事任他炎涼,即使災難苦痛交相煎迫,也能泰然處之,不以為苦了。因此雖然佛教說人生是痛苦的,我個人卻認為人生很快樂,為什麼呢?因為苦雖然存在於現實之中,但是我們如果能以堅強的力量加以克服,更能體會快樂的意義。辛勤耕耘之後的果實,特別的香甜甘美。建立正確的信仰,培養堅定的信力,是我們超脫痛苦的要鍵。
(二)滅除痛苦的根源
培養堅定的信仰力,固然可以超脫痛苦的束縛,但是滅除生死的根本痛苦,才是我們修道者最主要的目標,而不僅僅是在意志上、調識上、思想上以為不苦,就足以自慰了。因為生活上的枝葉煩惱,雖然克制了,但是生老病死,如果不能完全解脫,根本的五取蘊苦還是存在的。俗話說:擒賊先擒王。我們應該滅除痛苦的根本,才能得到永恆的快樂。
所謂痛苦的根本,就是‘我’-我執、我愛、我見。由於‘我’的觀念,因此要索求好物,以滿足我的需要,而有我貪;不順我心,生起瞋恚,乃有我嗔;堅持己見,不明事理,故生我癡。因為有‘我’的關係,貪瞋癡等煩惱,如影隨形般地困擾著我們。如何才能滅除根本的痛苦呢?修持‘諸法無我’的法門,則能滅除根本的痛苦。但是‘無我’,不是要大家去自殺,毀滅掉自己的生命,佛教不是如此可怕的宗教。佛法不是完全否定人生的價值,否定生命存在的意義。所謂‘無我’是去除我執、我愛、我欲,而不是消滅一切,拋棄一切的意思。即使自殺殞命了,死的只是虛假的肉體,‘我’仍然是死不了的。事實上佛教的‘無我’,是般若義、是因緣義、是大悲義、是真空義,乃是由否定世俗的我執我見,而來肯定第一義諦的真理,因為滅除了貪嗔自私的小我,才能顯現出常樂我淨的真我。證悟真我的聖者,並不遠離人間,依然喝茶、吃飯,做人、處事,過著常人的生活;而只是在生活裡、精神上,沒有污染,而獲得了清淨;拋棄虛妄,而證悟了真實;遠離無常,而體驗了永恆。
我們所執著的我,如蜉蝣寄世,只有數十年的歲月,是虛幻暫時,瞬息即變的。真實的我是超越時空、對待、與法性相應、虛空相等,真實的我是絕諸煩惱,清淨無染的法身真如。如何把小我擴大,體證永恆的生命,是離苦得樂的要道,也是吾人不容懈怠的急務。
貳.集諦
集是形成痛苦的原因,我們由於無明、渴愛的驅使,而造下種種的惡業,然後依照業報而招感種種的苦果。集的內容是‘業’,即‘業’的集合的意思。所謂‘業’指我們身、口、意所造的一切行為。我們做了某一種行為,一定會接受此行為所造成的後果,因此‘業’不但不會消失,而且會積聚在一起。業不一定都是壞的,也有好的業,所謂善業、惡業,我們想嘗苦果或者樂果,就看我們到底種下什麼業而決定。
‘因果業報’的思想,是普遍於印度一般哲學思想界上的特殊教義,也是佛教思想史,一種很偉大的教示。因為‘業’的作用,可以開創我們人生光明的前途,給予我們無窮的希望。也許有人會奇怪的反問:‘剛才你不是說業是聚集、是痛苦,是障礙嗎?怎麼又說業是光明、是希望?不是自相矛盾嗎?’如果各位能夠真正了解業的作用和教義,就不會懷疑我的話了。
業的真正意思是:‘自己的行為自己負責’。在人類思想史上,有一讓哲學家們、宗教家們,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就是本體論的問題,對於宇宙人生的起源,乃有元素說、偶然律、尊祐說等種種學說產生。譬如西方的基督教、天主教,將世界的形成,歸諸於上帝的創造;印度的婆羅門教,則主張一切由梵天演變而來,企圖找出第一因,建立神力主宰一切的他說。而佛教強調為人類命運的真正主宰者、決定者是自己,而不是別人,甚至上帝、梵天,也無法脫離因果業報。佛教所說的業報,是自力創造,而不是神力決定。人生的幸福或痛苦,前途的光明或黑暗,不是神賜給我們,而是決定於我們自身努力了多少?好的果報,是我們自己做了善事,種下善緣而獲得的;壞的果報,也是我們自己做了壞事,種了惡緣而招致的。別人無法賜富或降禍給我們。行善、為惡,完全是自己的造作,別人無法操縱我們,由此可見佛教是非常尊重自由意識,講求自業自受──自律的宗教。
胡適先生有一句話說:‘要怎麼收穫,先要那麼栽。’業就像種子一樣,我們希望有怎麼樣的收成,就必須播種怎麼樣的種子;我們造下什麼樣的業,就會受到什麼樣的果報。業是果報是機會均等、絲毫不爽的。業報絕不會因為你地位顯耀、權勢巨大而可以苟免不受。俗話說:‘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在業報之前,不論身份、性別、尊卑、貧富,也是人人平等,必然受報。業報,縱然是夫妻、父子、師弟、朋友,誰也無法代替,一切皆自己要去承受。業報將我們行為的後果,清清楚楚地記載下來,其精確度,甚至今日的電子計算機、電腦,也望塵莫及。假如人人都有因果業報的觀念,則道德意識一定會提高,社會的犯罪行為自然減少,建立一個樂利祥和的社會,乃指日可待,因此業報說,對於淨化當今社會污濁的人心,提高倫理道德方面,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有人或許又會反問說:‘你說自業自受,必有果報,可是某人做盡壞事,老天爺卻不懲罰他,反而讓他享受榮華富貴;而某人專做好事,可是佛菩薩並沒有保佑他遭遇到不測。像這種情形,因果報應究竟在那裡呀!’其實這正是因果業報。為什麼呢?因果業報,好比栽種植物,有的植物是一年就枝葉茂密,有的二年了才抽出新芽,甚至有些多年生的,幾年了,也看不到一點綠意。又好比種植穀物,有的春天播種,秋天就收到累累的果實;有的今年撒下種子,到了明年才能收成,甚至要孕育好多年,才會結果。業報也是一樣,有的今世馬上受報,有的來世,甚至經過許多世以後才受報。業報只有遲速之別,而不能否定因果業報的真實存在。因此佛教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愁不報,只是時辰未到。’因果報應是絕對公正不阿的,只是時間上有快慢而已,這就是三世因果的道理。
一些受過現代教育洗禮的人,也許會反駁說:‘哼!現在是什麼時代了,二十世紀科學文明昌盛的今天,還在迷信因果。’二十世紀的科學時代,相信因果業報是迷信嗎?其實善惡因果的業報,才是最科學、最文明,我們無時無刻不生活在奧妙的因果律之中,我們的生活處處離不開因果。譬如肚子餓了要吃飯,吃飯的結果,肚子飽了,就不再飢餓;我們疲倦了,需要休息,經過一番的養精蓄銳,終於恢復了疲勞,活力充沛。我們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乃至知、情、意的心靈活動等,哪一樣能脫離因果關係?因此我們如果想追求幸福的人生,就要播種善因、好種,才能嘗到甜美的佳果。
有人曾經問過我這樣的問題:‘現在的農產品,可以用接枝的科學方法,把芒果和香蕉交配成新品種,這種情形,用因果又如何解釋呢?’俗話說:‘種豆得豆,種瓜得瓜。’種的是芒果和香蕉的混合種,長出來的,當然是既不像芒果也不像香蕉的新品種。這個新品種,是合二者的因,所產生的新果,仍然不違背因果律。
前不久,英國醫學界完成‘試管嬰兒’的新嘗試,引起全世界的震撼。試管嬰兒雖然不在母親體內受胎,但是仍然需要父精母血,再加上科學的培養,才能成長,這一切是因緣和合,仍然不離因果關係。假如試管不放入可以成長為人的精血,再進步的科學,也無法製造人來。如果試管本身能生出嬰兒來,叫試管自己生,不就了事嗎?但是事實並不如此,試管中沒有因,絕對產生不了果。‘試管嬰兒’的試驗,只不過是生產方法的不同罷了!
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脫離因果律,種下了惡業,必然要受到惡報。惡業的集聚,雖然帶給我們苦難的人生,但是惡業是可以了盡的,給予我們無限的光明和希望。什麼道理呢?好比一個人到處借貸、負債累累,但是只要有一天把債務還清了,就能無債一身輕;一個窮凶極惡,罪業滔天的人,只要有一天應受的業報受盡了,必能還我自由無罪之身。一個惡業盈貫的人,猶如觸犯法網的人,經過法律的制裁,在牢獄裡受完刑罰之後,就可以重獲自由,再見光明一樣。業報也有償還的一天,等到業報償還完了的時候,人生依然是一片美景,充滿了光明與希望。
佛法說:‘諸行無常’。罪業也是無常變化,空無自性,只要我們不繼續製造惡業,並且廣植善業,有一天一定能夠免除痛苦的折磨,所謂‘隨緣消舊業,更不造新殃。’自然能離苦得樂,因此業報說並不是消極的宿命論,一切仍然是大有可為的,充滿了積極進取的意味。我們如果想從痛苦的深淵之中解脫出來,首先要滅除集苦的原因,不再造作新的苦業,快樂的人生就不遠了。因此徹底了解造成痛苦的原因-集,是吾人追求幸福不可忽視的要務。
參.滅諦
解釋過了苦和集的世間因果,下面再和各位談談出世間的因果──滅和道。
假如有人問你:為什麼要信仰佛教,信仰佛教的目的是什麼?不知各位將如何作答?如果各位問我的話,我的答案,一定會讓你們感到驚怕。為什麼呢?我以為信仰佛教,就是為了追求‘滅’。
一提到‘滅’,馬上令人聯想到消滅、滅除、空無;而感到懼怕。佛法往往因為翻譯字義的使用關係,適得其反,使人誤解了佛法的真意,而無法接受,因此阻礙佛法的推廣。譬如四聖諦的‘滅’諦,並不是一般人望文生義的消滅、滅除的意思。滅的真意是去除虛妄分別的煩惱,而顯出真實一如的自性的意思。因此滅不僅僅消極地帶有破壞性,並且積極地具有創造性、建設性。
所謂滅是指滅盡了貪、嗔、癡煩惱的理想境界。渴愛的慾火熄滅了,寂靜清涼的涅槃境界,才能顯現出來。大乘佛教的般若空觀,和滅相同,也是要空去我們的無明貪愛,以顯發般若智慧。講到空,有人可能會反應說:‘佛教說空,天地也空無了,人我也泯滅了,空把人陷入虛無飄渺的世界之中,空把人炸得粉身碎骨,蕩然無存,空實在太可怕了!’
其實佛教的空,並不是虛無主義者的斷滅空,空之中涵蘊無限的有,不空則沒有,空了才能有。平時我們觀念中的有是妄有、假有,佛教的空,才是真有、妙有。為什麼明明是空的卻變成不空,滅的變成不滅的呢?我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明:
今天各位舉辦演講,首先考慮的問題是‘在哪裡舉行?’,如果沒有空間,演講就無法舉辦。平常我們要把一件事辦得好,必須考慮五個項目:人、事、時、地、物。其中的地就是空間的意思,空間的重要性,可見一斑。事實上空間和我們的生活,如唇齒相依般,關係非常密切。譬如各位的衣袋有空間,因此可以裝納東西;錢包是空的,所以能夠儲放金錢。甚至大家的鼻子是空的、耳朵是空的、口腔是空的、腸胃是空的,乃至全身的毛細孔是空的,才能吸收空氣、攝取養份,進行新陳代謝的作用,以維繫生命。假如把這些空間都堵塞起來,人類片刻也無法生存下去。因此空才能存在,空才能生有。譬如華岡這個地方,假如沒有一片空曠的土地,巍峨堂皇的學園將要建築於哪裡呢?這就是所謂的‘真空生妙有’。因此‘滅’、‘空’不是沒有,滅了虛妄、空去不實,真實的妙有才能顯現。儒家的荀子主張心性的修養工夫,要做到三個步驟:‘虛、壹、靜’。平時我們說做人要虛心,才能有進步。所謂虛心,就是心要保持適當的空間,不剛愎自用、不恃才傲物,心有了空間,自然容易吸收新知,接納別人的意見,進步是不待言的。
經上說:‘若人欲識佛境界,當盡己意如虛空。’我們每個人都看過虛空,但是誰能夠把虛空的樣子和形狀,明確地說出來呢?虛空的形狀究竟是長的?是方的?還是圓的呢?虛空遍一切處,無所不在,虛空投射在一個茶杯裡,這個虛空就是圓的;虛空呈現在長方形的盒子中,虛空就是長方形,因為虛空無相,因此無所不相。虛空是超越有無對待,無所不有的究竟常道。我們如果能把心擴大得如虛空一樣無窮無限,我們就能了解佛的境界是什麼了。
所謂成佛,就是證悟了般若真空的實相,證悟了涅槃寂滅的真理。寂滅主要是指生死的滅絕,輪迴的斷除。人由於有生死輪迴,因此輾轉於痛苦的長夜;唯有將生死輪迴滅絕了,才能不生不死,獲得究竟常樂。而我們之所以有痛苦,是因為我們有慾望;因此我們想免除痛苦的折磨,根本的辦法,就是要滅絕世俗的慾望。
各位聽說佛教要人滅除慾望,心裡也許感到很害怕,害怕世俗的慾望滅除了,就不能結婚生子、陞官發財,享受人間的歡樂,這是多餘的憂慮。佛教是追求幸福的宗教,並不排斥正當的追求,佛教所否定的是對物慾的貪著無饜。其實你們各位一樣可以男婚女嫁、經商從政,過著一般的生活。在佛教裡有一位有名的維摩詰菩薩,他雖有美眷田園,財富敵國,但是卻一點也不被物慾所駕馭,經上形容他:‘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維摩詰居士是真正做到了‘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的境界。
有人說佛教排斥感情,其實佛教是最注重感情的宗教。佛教所要去除的是私情私慾,而將私情昇華為慈悲;將私慾淨化為智慧。佛教所提倡的感情是奉獻而不是佔有,佈施而不是貪求的慈悲;佛教所主張的愛情是愛所有一切的眾生,而不是一個特定的對像。菩薩濟度眾生的悲行,正是這種感情的最高尚表現。有了慈悲和智慧的感情,就不會產生毛病。有的人一生追求甜密的愛情,愛情固然也會帶來快樂,但是愛情也是痛苦的來源。我們打開報紙,每日的兇殺案層出不窮,考察其原因,不外是愛情和金錢,沒有智慧和慈悲的愛情是危險的陷阱。
大家也許會認為人生的快樂不外是擁有愛情和金錢,佛教既要人去除感情,又要人不貪愛金錢,信仰佛教還有什麼快樂呢?其實佛教並不是不要金錢,我們也不主張‘黃金是毒蛇’,貧窮固然不是罪惡,富貴也無須厭棄。大乘菩薩認為金錢愈多愈好,地位愈高愈好,只要不助長貪心,有利於佛法的弘揚,金錢地位何嘗不是弘道的工具呢?譬如你們求學研究要資糧,成就事業要資本,沒有資糧、資本的運用,什麼事也無法完成。對於一個不善使用金錢的人來說,金錢有時候是令人斃命的毒蛇,但是對於一個運用靈巧的人而言,金錢隨心所欲,能夠完成許多的事業,因此金錢本身並無善惡,關鍵在於運用是否得法,擁有金錢的人是否有‘提得起、放得下’的認識。
宋朝的岳飛曾經慨嘆當時的國勢說:‘一個國家如果希望富強,除非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怕死。否則,只有自取滅亡。’如果每個人把金錢、生死看得比國家重要,看到錢財就想貪取,遇到危難就畏懼,沒有犧牲的精神,國家自然不能生存了。我們佛教徒要以出世的精神,來做入世的事業。有了出世的思想,對世間的名利,就不會生起貪著的心,一切的成就回報給社會大眾,不必由我享受,只要對大眾有利的事,即使肝腦塗地也樂意從事。
一般人以為佛教什麼都不要,不要老婆、不要家財,其實佛教不是什麼都不要,佛教更講求要。只是佛教要的內容不同,要的方法不一樣。佛教要的是眾生的幸福,而不僅僅是自己的利益;佛教要的方法是‘以不要而要。’的無著心。我常說,我們要以無為有,以空為有,把‘有’建立在‘空’、‘無’的上面,因為不能‘空’就不能有,不能‘無’就不能有。‘有’為有限、有量、有數;而‘無’才無限、無量、無邊。在我們的人生有兩個世界,前面是窄小的‘有的世界’,而芸芸眾生無知,往往為了爭‘有的世界’,爭得頭破血流,而不知道還有一個更廣闊的回頭世界。我們不妨回過頭來,看看這個更超脫、更廣大的回頭世界。這個回頭的世界要滅絕吾人的私慾私情之後,才能顯現出來。在滅絕的‘無的世界’裡,生死滅絕、慾望泯除,一切的對待、差別、虛妄都蕩然無存,這是一個完全解脫、完全自在,放曠逍遙、灑脫無礙的人生境界,是我們學佛的人,所應該努力追求的。
那麼,這個解脫的境界,什麼時候才能夠完成呢?是否要等到我們的肉體死亡了,生命滅絕了,才能到達的呢?不是的。當初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夜睹明星豁然開悟的那一剎那,就證得了這種絕對的寂滅的涅槃境界,因此只要我們勇猛精進,我們也能和佛陀一樣體證這種光風霽月的覺悟世界。
覺悟者的境界又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呢?凡人看悟道的人,總覺得怪裡怪氣、異乎尋常。在禪宗的語錄裡,描寫禪師們悟道時各種不同的形態,有的瘋狂似地哈哈大笑;有的徒弟打師父,師父不但不介意反而呵呵笑著表示讚許;有的師徒打著玩。這些奇異的行徑,看起來悖乎常情,但是對證道者而言,其中有無限的禪機,有無盡的禪悅。因此證道者的境界是不可以用凡情加以臆度的。佛陀悟道的時候,坐在菩提樹下,整整二十一天都沒有起座,享受著覺悟世界那難以言喻的甚深快樂,計劃著未來傳法利生的工作。悟道世界的法樂,不是我們所能了解的。
傅大士有一首十分富有禪意的詩偈說:
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 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
這首詩如果我們從字面上來了解、從常識上來判斷,一定會覺得充滿矛盾,不盡情理。既然是空手,怎麼還握著鋤頭呢?既然是步行,怎麼還騎著水牛呢?人走到橋上一看,明明是橋下的水在潺潺地流著,怎麼說橋流水不流呢?其實這首詩是禪師們證悟人生宇宙的真理,對真實的世界另有一番真實的認識。證悟者所了解的世界是超越時間、空間、滅絕對待差別,而達到心物一如、表裡如一、法境一體的涅槃寂靜世界。如何截斷紛妄奔竄的眾流,趨入佛法的大海,是我們刻不容緩的急務。
肆.道諦
絕滅的覺悟世界既然如此的殊勝,那麼如何才能到達呢?想進趨絕滅的世界,就必須依照四聖諦的‘道諦’來修持。那麼道又是什麼呢?道的範圍非常廣泛,舉凡四無量心、四弘誓願、三無漏學、五戒、十善、七菩提、八聖道、三十七品道、六波羅蜜等等,都是道。道的內容包羅萬象,不是一朝一日可以解說得完的,由於時間的關係,今天我僅舉八聖道和各位說明。
八聖道又稱八正道,意思就是到達滅諦的八種正確方法。我幼小出家,在佛學院經常聽到師長們講解八正道,離開佛學院,我自己也講說八正道,可以說四十多年來在生活上,我一直都不曾離開八正道,但是過去我對八正道的了解僅止於名相而已,直到最近才更加心領神會,透徹地體會其中的深意。
什麼叫做八正道呢?所謂八正道即為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等八種進趨聖人之境的修行方法。八正道從表面文字上來看,似乎很容易了解,但是要進一步徹底明瞭它的意義,就不是那麼簡單了。譬如八正道之一的正見,它除了是正確的見解、信仰的意思之外,更包含四層的意義:第一、正見有善有惡;第二、正見有業有報;第三、正見有聖有凡;第四、正見有前生有後世。下面我僅概略地將八正道的內容介紹給各位。
一、正見
什麼叫做‘正見’?遭遇任何的不平,任何的困難,也不改變對真理的信仰,就叫做正見。世間上的知識有善、有惡,有時候不可靠,會欺騙我們,我們看看‘癡’字的結構,‘知’字上頭加個‘病’,害了病的知識就是癡。有的人聰明絕頂,做起惡事,更加深重,如希特勒、秦始皇等,因此具有淵博的知識,並不一定和人格成正比,知識如利刃,運用不當,反而如虎添翼,傷人更多、更深。如何把知識轉化為智慧、正見,才是最重要。
要將知識化導為正知正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原理和照相一樣,必須把光圈、距離、速度都調整得恰到好處,才能照出清晰美麗的畫面。有了正見才能如實地看清楚人生宇宙的真相;缺乏正見而看世間的話,如同霧裡觀花、盲人摸象,會產生嚴重的差錯。
佛教的道理和修行方法,依每個人根性的不同,而開演出種種的法門。而眾生隨著自己的智慧,對佛法應該培養相當於自己根性的了解,比方說凡夫眾生要養成正見;一乘根人要懂得因緣的道理;大乘菩薩要體悟空慧;而佛即證得般若的覺者。從正見、因緣、空、般若的一系統修道過程,好比世間上從小學、中學、大學,進而研究所一樣,循序以進完成學業。我們學習小學的佛法,首先要培養正知正見,然後進階至中學,觀察十二因緣的道理;中學畢業了,更上一層樓,到大學裡觀照空慧;等到大學的學業完成了,最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到研究所去修習般若波羅蜜。這是一個非常有層次的學道位,至於到達什麼階段,就看每個人對自己期許多高而定了。從另一方面來看,即使修習至佛的般若,也要經過正見的階段,因此正見是入道的要門,難怪佛陀演說八正道時,首先提綱挈領,揭櫫建立正見的道理,培養正知正見是我們學佛的第一要目。
二、正思惟
所謂正思惟就是正確的意志、決意、思索,也就是不貪慾、不瞋恚、不愚癡的意思。貪、嗔、癡三毒,經常羈絆著我們,使我們無法邁向求道的路;貪、嗔、癡三毒,時刻盤據在我們的心靈,污染了我們清淨的本性。我們想遠離這三種毒害,並不是簡單的事,必須付出堅韌的力量,使我們的思惟時時和正法相應;才能去除三毒,趨入佛道。
三、正語
所謂正語就是善良的口業,也就是十善業中的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綺語。俗話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我們的口中藏有一把利斧,說話不當,不但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因此肅口正語實在是很重要的啊!
四、正業
所謂正業就是指正當的身業,也就是十善業中的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飲酒。除了消極不做惡業之外,還要積極地去實踐慈悲喜捨等善行。
五、正命
正命是指正當的經濟生活和謀生方式,譬如現在開設賭場、酒家、販賣殺生用的釣魚具、獵槍等商店,屠宰場等行業,都不是正命。平常有規律的生活習慣,也是正命,譬如適當的睡眠、飲食、運動、休息、工作,不但能增進健康,提高工作效率,也是家庭美滿、社會安定的因素。
六、正精進
正精進即勇猛實踐‘四正勤’。所謂四正勤就是:(一)未生的惡要設法不使它萌芽;(二)已生的惡要徹底斷除;(三)未生的善要努力助長;(四)已生的善要保持不滅,並且使它更興盛。
七、正念
正念就是要把心念安住於‘四念住’之上。所謂四念住即:(一)觀身不淨;(二)觀受是苦;(三)觀心無常;(四)觀法無我。把心時時放在無常、苦、無我之上,對世間的錙銖小利就不會貪戀,而能夠勇猛向道。
八、正定
所謂正定就是修得四禪定的境界,真正的意思,是以禪定來集中我們的意志,統一我們的精神,以收攝我們散亂的身心,而培養完美的人格。
我們如果具備了這八種入道法要,彷彿登山有了齊全的準備,就可以一階一階順利地攀登佛法的高峰。
以上我們很簡單地把四聖諦做了概括性的介紹,四聖諦好比治病的過程:一個人生病了,痛苦呻吟,這就是集諦。知道病因之後,對症下藥,提出種種的醫療方法,如打針、手術、運動、飲食治療等,這就是道諦。我們身體的疾病要治療,我們心理的病毒,也要依靠佛法的藥方來醫治。從治病的原理來看四聖諦,實在非常合乎科學精神,充分顯示出佛教的合理性。
佛陀證道之後,即以五比丘為對像,展開弘法的工作。在初轉法輪之中,佛陀曾經三度演說四聖諦的妙義,此即稱為三轉;第一次為‘示相轉’,就是將四聖諦的內容定義加以解說,以便弟子了解。內容為‘此是苦,逼迫性;此是集,招感性;此是滅,可證性;此是道,可修性。’第二次為‘勸修轉’,就是勸誘弟子修持四聖諦的法門,以斷除煩惱,獲得解脫。內容為‘此是苦,汝應知;此是集,汝應斷;此是滅,汝應證;此是道,汝應修。’第三次為‘自證轉’,告訴弟子佛陀本身已經證得四聖諦,勉勵眾生只要勇猛精進,必能和佛陀一樣證悟四聖諦。其內容為‘此是苦,我已知;此是集,我已斷;此是滅,我已證;此是道,我已修。’從佛陀一再說明四聖諦的情形來看,可知四聖諦之重要性;從佛陀諄諄善誘教導弟子的苦心裡,我們深深地感覺到,佛陀實在是一位最善於教學;最偉大的教育家。
四聖諦是佛教的根本教理,二千多年來更有深廣的推衍,其內容之精深、廣大,不是短短數十分鐘所能道盡的,希望各位將來有緣的話,能夠做更深一層的研究。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