蕅益大師,吳縣(江蘇)木瀆人,俗姓鐘。字蕅益,號「八不道人」。由於晚年在靈峰(浙江餘杭縣)建寺、創社、著書,所以世稱靈峰蕅益。大師年輕時愛好儒學,誓滅釋老,偶閱祩宏大師的《自知錄》及《竹窗隨筆》而知自己之錯,於是將自己所著的闢佛論焚之。服父喪期間,讀《地藏經》,開始萌出家之志。23歲專致念佛,第二年發四十八願,自稱「大朗優婆塞」,24歲就憨山大師之門人雪嶺法師處剃度。
大師嘗學華嚴、天台、唯識,並欲統一禪、教、律,綜合佛教諸家體系,在實踐上則注重念佛。與憨山、紫柏、蓮池三大師併稱為明末四大高僧。大師一生著述很多,而《靈峰宗論》一書,更可以說是增道心的妙典。
關於佛門的衰落原因,蕅祖指出關鍵在於出家僧人的見地不明。而出家僧人見地不明的原因,則是出家發心的因地不真。大師在《靈峰宗論·示明記》一文中言:
「佛法衰由出家人見地不明。見不明,又由因地不真。使發心真為生死大事,定知三界生死無不是苦。(中略)今人不然,才說為生死,便置法門於度外,惟思獨善。才說為法門,便置生死於度外,惟競世情。夫思獨善者,不失為人天二乘種子,競世情者,鮮不墮修羅魔外窠臼。撐法門者益多,而正法益壞,可勝悼哉。予別無長處,但深知菩提大心,決與為生死心不二。今特為汝徹底道破,能信此語,則念念與四諦四弘相應矣。」
而蕅祖自己出家時的發心,可謂因心純真,在《靈峰宗論·示用晦二則》一文中大師講到:
「將出家,先發三願:一、未證無生法忍,不收徒眾;二、不登高座;三、寧凍餓死,不誦經禮懺,及化緣以資身口。又發三拌:拌得餓死,拌得凍死,拌與人欺死,終不出一言理是非,競得失,何況有報怨復仇之事。故數年行腳,不敢亂走一步,輕發一言,動大眾念頭。」
但即使如此,大師也被虛名所害,不能滿不登高座的初志,而深以為恥。蕅祖在《祖堂幽棲寺丁亥除夕普說》中指出:
「予出家時,母舅謂曰,‘法師世諦流佈,吾甥決不屑為,將必為善知識乎。’予曰,‘法師是烏龜,善知識是王八,總不墮此坑壍。’舅曰,‘畢竟何為?’予曰,‘佛且不為,況其他也。’舅曰,‘既爾何用出家。’予曰,‘只要復我本來面目。’舅乃嘆善。嗟嗟,予初志若此,尚被虛名所害,不滿本志,深以為恥,況初心便要做善知識者邪。假使做得一個世諦善知識,濟什麼事。名利日重,正法日衰,壞周室者齊桓晉文耳。」
對於一出家就發心要做一個善知識的人,大師顯然是批評的。
因在當時那麼多的善知識中,蕅益大師認為只有紫柏大師一人,已證無生,已得自在。而一些愛建叢林、立規條,搞得名滿海內的長老,臨命終時,卻都牽纏繫戀。反而不如憨山大師、幽溪大師,晚年一味默修,不管叢林中事,都得脫然坐逝。又不如雪庭禪師、靈源法師,一生不拘小節,臨終也得瀟然。故蕅祖在《示象岩》一文中言到:
「今時喪心病狂無恥禪和,影響竊掠,聽其言超佛祖之先,稽其行落狗彘之下。復有一輩怯弱之人,我相習氣放不下,名利關鎖打不開,希望討一適性便宜的路頭,不肯徹底向一門中透去。禪不禪,教不教,律不律,行門不行門,依稀彷彿,將就苟且,混過一生,毫無實益,百千萬劫,依然還在生死。若的確求出生死證菩提,先將近時禪講流弊,盡情識破,自己從來杜譔主意,盡情放捨,軟暖習氣,盡情打掃乾淨,夢幻身命,盡情拌得拋得。種種惡逆境界,盡情看作真實受益之處。名利聲色,飲食衣服,讚譽供養,種種順情境界,盡情看作毒藥毒箭。能如此降伏,不坐一炷香,看一句經,保出生死有分。倘不痛處加錐,欲向法邊起見,假饒坐斷八萬四千劫,通盡三藏十二部經,只好向無事中過日。一遇順緣,依舊牽去。一遇逆緣,依舊打失。一不覺察,依舊落在無記,如何出得生死,到得西方,成無上菩提。」
對於決心出家的人,蕅祖的觀察是洞明的,大師指出佛門有七種壞相,六種興相。
七壞相者——
「一、懼命天,知命孤,以家貧故,令出家;二、避難無聊,激氣求安樂故,自出家;三、求清高故自出家;四、以好名故受戒;五、好名故聽經;六、藏拙故參禪;七、好名故參禪。七種雖高低不等,優劣判然,同為因地不真,壞法門一也。」
六興相者——
「一、為生死故出家;二、為大菩提故出家;三、為修行基本故受戒;四、為修行門路故聽經;五、為了生死故參禪;六、為得種智故參禪。六種雖大小不等,偏圓有殊,同為因地真正,能興正法一也。」
對於已經出家之僧,大師無不希望其能轉不真為真。在《示存朴》一文中大師言到:
「夫比丘者,體預僧寶之尊,職紹佛法之種,須超群拔俗,回脫流俗知見,方無愧厥名。倘故轍不改,則一舉一動,罪案如山。一旦業風吹去,袈裟下失卻人身,苦中之苦。人間五十年,四王天一晝夜,有何實法可戀。若不急尋出要,寧唯一錯百錯。塵沙劫數,未有了期。血性漢子,能勿悚然在念乎。」
在與《與體境》的文中也同樣講到:
「出家大丈夫事,非王侯將相所能。然不難有始,難於有終。故因果之邪正,必四句料筒,應日慎一日,臨深履薄,期到真實受用處,萬勿大膽粗心,中塗狂惑,從袈裟下失人身也。」
而出家後只知背經及想清閑的人,大師也是有批評的,祖師指出:
「勤心作福,不可但貪清閑。少年清閑,是不祥事,非折壽則損福。於清閑二字作毒藥想,方有少分出生死路。背經雖好,非出家正務。周利不誦半偈,深證二種解脫。提婆在家,通十二韋陀,出家通八萬法藏,無救阿鼻地獄,三大劫苦。牛飲水成乳,蛇飲水成毒,智學成見提,愚學成生死,不可不深思也。」
關於修行之人如何了生死這一問題,蕅益大師可謂是慈悲之極,以身示疾。大師在《寄錢牧齋書》中言到:
「今夏兩番大病垂死。季秋閱藏方竟,仲冬一病更甚,七晝夜不能坐臥,不能飲食,不可療治,無術分解,唯痛哭稱佛菩薩名字,求生淨土而已。具縛凡夫,損己利人,人未必利。已之受害如此,平日實唯在心性上用力,尚不得力,況僅從文字上用力者哉。出生死成菩提,殊非易事。非丈室,誰知此實語也。」
大師如此道心之人,都說受害如此。寫文章至此,不禁讓人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