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有自己的處世態度。因為人生觀念不同,生活經歷不同,處世態度也往往大相逕庭。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佛教徒是消極而悲觀的。因此,選擇佛教作為信仰,只是老年人的事,年輕時是不適合的,除非在事業或情感上遭受了重大打擊。由於這種誤解,使得許多人自決於佛法智慧與真理的大門之外。再從佛教界自身來說,許多佛教徒因為對經教缺乏研習,未能樹立佛法的正見,面對社會的誤解,自然也無法分辨。
作為一個佛教徒,應該以什麼樣的人生態度來對待修行和日常生活?消極或是積極?禁慾或是縱欲?自利或是利他?這一系列問題,不僅社會對此有諸多爭議,即便是學佛者本身,多半也不甚了了,基與此,本次講座將重點為大家分析「佛教徒的人生態度」。
人們總是習慣將佛教徒與消極厭世聯繫在一起,那麼,學佛者究竟是不是消極的?如果是積極的,那佛教徒的積極又表現在哪些方面?要把這個問題弄清楚,首先要探討一下:什麼是消極?什麼是積極?
一、積極乎?消極乎?
一、消極、積極的產生和表現
消極和積極是我們對某件事表現出的態度。當我們對其發生興趣或認識到它的重要性時,就樂於主動參與,表現出積極的態度;反之,則會有意識地迴避、抵抗,表現出消極的態度。
盡管孩子的天性都是貪玩的,但在對待學習的問題上,卻會表現出截然不同的態度。有的孩子覺得讀書無用,在這樣的觀念指導下,對學習難以產生興趣,因此以消極的態度應付了事。而那些從小好學的孩子,因為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不需要家長和老師的督促,自己就會努力對待。
我們在工作和處世中也會面臨類似的問題。同樣的事情,落實到不同的人身上,表現出的態度和行為也會各不相同。
儒家的代表人物孔子,採取的是積極入世的人生態度。他為了恢復「周禮」,為了推行「仁、義、禮、智、信」的政治主張,幾乎一生都在周遊列國。在他遊歷期間,遇到很多挫折,包括隱士們的冷嘲熱諷,但他沒有因此放棄自己的立場,仍「知其不可而為之」,積極實施治國平天下的志願。在理想無法實現時,亦不輕言放棄,轉而在學生中推行自己的主張,提出「學而優則仕」的讀書觀念,由讀書進而仕途,進而治國平天下。
與孔子的積極入世相反,歷史上還有許多消極避世的隱士,他們無法接受現實社會的污濁,轉而寄情於山水之間,過著淡泊無為的生活。《莊子》記載:堯有意將天下讓與許由,許由聞聽,不僅沒有感到欣喜,反而跑到河邊將耳朵反覆清洗,覺得堯的話玷污了他。
這樣的機遇對孔子而言,或許是夢寐以求的,天下唾手可得,正可用來大展鴻圖。但人各有志,許由所嚮往的是逍遙自在的人生,世間功名於他不但毫無意義,且避之尤恐不及。
除了觀念不同而造成的差異之外,消極與積極的產生,往往與自身的生活環境和人生經歷有很大的關係。
有的人從小失去家庭溫暖,長大後工作不順利、婚姻不幸福,經歷了太多的坎坷和挫折,使他們看不到人生的意義,看不到生存的希望。活著到底是為什麼?他們找不到自己的目標。在他們眼裡,世上的一切都暗淡無光,甚至使人失去生活的勇氣。長此以往,他們的人生態度不免趨向消極。
而在順境中成長的人,很少經歷挫折,對人生充滿信心和希望,無論做什麼都覺得有意義,他們所表現出的努力進取,就來自於積極的人生態度。
社會環境也是導致不同人生態度重要的因素之一,古人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之說,正是說明了這樣的道理:若身逢亂世不妨遺世獨立,心游江海;若天下安樂才可出來輔助明君,安邦定國。
由此可見,消極與積極既取決於我們的主觀願望,也和客觀環境有著密切的關係。
二、消極與積極是相對的
消極與積極並不是絕對的,由於參照的角度不同,標準也會隨之改變。
伯夷和叔齊是歷史上兩位深受推崇的隱士。當時,周文王想請他們出山討論伐紂王,可在他們眼中,這卻是大逆不道的犯上作亂之舉。他們為了遵循儒家的道德觀念,拒不出山,最後餓死在首陽山上。從入世的角度來說,他們的所作所為是消極的。但換個角度來看,他們為了忠孝仁義而獨善其身,其行為卻有著積極的意義。
再如出家人的修行生活,以世俗的標準衡量,無疑是消極的。但以他們追求的人生目標而言,出家不僅是為了改善自己的生命,更是為了住持正法、荷擔如來家業的崇高使命。他們為尋求真理而放棄世間享樂,其選擇無疑是積極而自覺的。
所以說,消極和積極不可簡單地一概而論。當我們看待任何一個問題的時候,不能局限於單一的角度,只有從多方面地觀察、思考,才能夠作出正確的判斷,反之則會有失偏頗。
通常,在我們的人生中既有消極的一面,也有積極的一面。因為人生始終都處於選擇之中,而選擇就意味著取捨:在佔有的同時也在放棄。
無論我們選擇學校、工作還是家庭,都面臨同樣的問題。高校有幾百所,而我們能選擇的不過是其中一所,就是在這一所中,能選擇的也不過是其中一個專業。生有涯而學無涯,我們的人生是短暫的,我們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什麼都想要。類似的選擇,在我們的人生道路上時時都要面對。而取捨的目的,是為了合理分配我們有限的時間和精力。在作出抉擇後,對我們所選擇的,要積極努力,將主要精力集中在上面,而對其它與之無關又足以形成干擾的事情,則消極對待。古人有玩物喪志之說,玩物何以會喪志呢?就是沒有正確處理好兩者之間的關係,對本應消極對待、淺嘗即止的事情投入了過多的精力,以至影響了正常的工作和學習。
三、佛教徒是消極的嗎?
為什麼社會上很多人會認為佛教徒是消極的?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原因:
首先,是由出家制度引起的誤解。中國的傳統道德觀念是以孝為本,而孝的核心內容就是傳宗接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但出家人必須獨身,當然談不上生兒育女;再則,世人多半以地位名利作為衡量人生成功與否的標準,認為人生在世或是要榮華富貴,或是要幹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方能光宗耀祖,而出家人與世無爭,視世間功名如過眼雲煙。現代社會是鼓勵消費的年代,而佛教徒生活儉朴。尤其是出家人,長年累月住在古老的寺廟裡,飲食清淡,衣著簡單。很多人對這種少欲知足的生活不理解,覺得佛教徒缺乏常人的生活熱情,跟不上社會潮流,與當代生活方式格格不入。因此在人們眼中,出家人的選擇無疑是對人生缺乏積極的追求。
同時,確實有些人是在無奈之下出家為僧。或是帶著個人恩怨逃避現實,或是在遭遇挫折後對生活失去信心,萬念俱灰之下遁入空門,這也是造成社會對出家人產生誤解的重要因素。其實這類人在僧團中僅僅少數而已,而且,若是出家的發心不正,即使披上袈裟,在佛門中也不會有太大作為。
再就是從為人處世方面引起的誤解。如今,社會競爭日趨激烈,很多人為了跟上時代,一生憂患勞頓,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從佛法的角度來看,這恰恰是世人最大的無明。佛陀告訴我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正因為看到事物發展的本質,所以佛教徒的處世原則是隨遇而安,這也是被世人視為消極的因素之一。
四、正確理解佛教徒的人生態度
如何才能正確認識佛教徒的人生態度?辯證地說,佛教徒既有消極一面,也有積極的一面。從世俗的生活方式來看,佛教徒是消極的;就人生的追求而言,佛教徒則是積極的。
1、佛教徒有明確的人生目標
每位佛菩薩的成就都來自於他們的發心和願力,正如四宏誓願所說的那樣:「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這也是所有學佛者應當樹立的人生目標,因為學佛就是要學佛所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但常人的目標往往只是局限於個人或家庭,非常狹隘;而佛教徒的人生理想是自覺覺他,自利利他,學佛不僅是為了個人的解脫,還要幫助更多的人尋求解脫。
歷史上有多少高僧大德為了弘揚佛法不辭勞苦、捨生忘死,正是他們不屈的努力,才使得佛法從印度傳到中國,乃至世界各地,使更多的人因為聽聞佛法而獲得解脫。
我們所熟悉的唐代高僧鑒真和尚,為將佛法傳播到日本,在交通條件極其簡陋的時代,六次東渡,其間所經歷的艱難困苦是現代人難以想像的。隨行的弟子相繼被風浪和疾病奪去了生命,他本人也因長途跋涉的艱辛而雙目失明,但依舊鍥而不捨,終於在六十六歲的高齡踏上了遙遠的異邦,成為日本律宗的開山祖師。是什麼支撐著他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流?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傳法事大,浩淼大海何足為懼?」在他決定東渡伊始,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在一次次的挫折中百折不撓,他所憑藉的,正是為法捐軀的的赤誠之心,正是普渡眾生的積極追求。
2、佛教徒要積極的研究經教,以探索真理為己任
如果說菩提心是成佛的種子,那一切善法的修行就是成佛的助緣,願力還要通過具體的實踐去完成。學佛是追求真理的過程,佛法甚深微妙,只有積極研究經教,才能從中探索出人生的真諦。
且不說佛陀在因地時,為求半偈不惜捨身,剝皮為紙,析骨為筆,刺血為墨。翻開《高僧傳》,每一位前賢都為我們樹立了光輝的榜樣。
當年,玄奘大師在國內遍訪各地善知識後,感於漢地流傳的佛法義理派別眾多,譯文尚欠完備,毅然背井離鄉,踏上了西行求法的征途。在那樣的年代,西去印度談何容易,往往是「去者成百歸無十」。在漫長的旅程中,他無數次死裡逃生,終於來到佛法的發源地,又在印度學習了十七年之久。大師的博聞強記和銳利思辯使印度各宗僧眾都為之嘆服,聲譽之隆,一時無雙。但大師學法的目的是為了濟世度人,為了將佛法的智慧傳遍東土。因此,在求得正法之後,再一次克服種種艱難險阻回到漢地,開始了中國佛教史上規模空前的佛經翻譯事業。大師的一生都積極致力於經教的研究,以探索真理為己任,真正體現了大乘佛教救世之真精神。
3、佛教徒要積極止惡,積極行善
人間有善、惡兩種力量。在我們的人格裡,這兩種力量也同樣存在。在傳統儒教中,對人性的善惡始終存有爭議,既有孟子的「人之初,性本善」之說,又有荀子的「人之初,性本惡」之見,究竟孰是孰非?
從佛法的角度來看,人性既不是善的,也不是惡的,在我們的生命中,這兩種力量是共同存在的。學佛就是要開發生命中善的力量,使我們的起心動念都和善法相應,使我們的慈悲念念增長。
《華嚴經》中有一著名的偈頌:「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當年,白居易在向鳥巢大師問法時,大師正是以此偈作答,可見其重要意義。佛法固然博大精深,但在具體行持中,又要從身邊的一點一滴做起,勿因惡小而為之,勿因善小而不為。
聲聞乘強調持戒,即「諸惡莫作」,事實上,持戒本身就是一種行善的方式。如果每個人都能不殺生,我們就不必擔心受到他人的傷害;如果每個人都能不偷盜,我們就可以夜不閉戶;如果每個人都能不邪淫,就少了許多家庭糾紛;如果每個人都能不妄語,我們就不必擔心上當受騙;如果每個人都不飲酒,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很多悲劇就可以避免。
而菩薩乘更強調「眾善奉行」,不僅要以持戒來利益眾生,還要積極行善。善事不論大小,凡是自己能夠做到的,都應隨分、隨力、隨時去做。像觀音菩薩那樣「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度人舟」。只要眾生有困苦,就積極主動地為人分憂解難。對所有眾生都視如己出,無有分別,眾生的痛苦就是自己的痛苦,眾生的困難就是自己的困難,哪裡需要就到哪裡去,不求回報,不論得失,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實現佛菩薩「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
4、佛教徒要積極完善人格,濟世度人
我們要像佛菩薩那樣去濟世度人,首先必須完善自己的人格。而完善人格,又必須從克服自身的煩惱做起。
眾生之所以流轉生死,是因為生命中存在著很多煩惱。煩惱是來自於生命的內在,而客觀條件只是造成煩惱的外緣。面對逆境是否生起煩惱,與我們的觀念和修養有關。一個沒有貪慾的人,慾望不會成為他的牽掛;一個沒有嗔恨的人,嗔恨的種子不會在他心中發芽;一個沒有愚癡的人,無明不會遮蔽他智慧的眼睛。
學佛是一項生命改造工程,佛陀是圓滿了斷德、智德、悲德的覺悟者。所謂斷德,就是斷除人類無始以來的貪瞋癡雜染。只有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們本有的清淨自性才能得到顯現,人格才能得到進一步完善,而這正是濟世度人的基礎。
行菩薩道,不僅要說法度人,更要以自己的德行和實際行動去感召他人,讓所有人感受到菩薩的慈悲和智慧。菩薩的心量是常人難以度量的,菩薩在行佈施時,不僅要施捨財物,甚至要獻出自己的生命,難行能行,難忍能忍。佈施如此,六度萬行莫不如此,為了眾生的利益,犧牲一切都在所不惜。所以說,真正行菩薩道就意味著徹底的奉獻。這是一個艱苦漫長的過程,要盡未來際無有間斷,廣度眾生無有疲厭。
綜上所述,作為佛弟子,就是以佛菩薩為榜樣,以佛菩薩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在明確人生目標的前提下,積極追求真理,傳播真理,從這個意義來說,佛教徒的人生態度無疑是積極的。
二、悲觀乎?樂觀乎
生活中充滿著悲歡離合,並由此引發我們的喜怒哀樂。當我們處於順境時,會因事事如意而情緒高漲;當我們處於逆境時,又往往因困難重重而情緒低落,我們的心總是隨著外境的轉變而起起落落,時而悲觀,時而樂觀。
一、悲觀、樂觀究竟是什麼?
悲觀和樂觀是我們對待現實生活所表現出的不同情緒。生活中遇到的任何一件事,都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認識。悲觀的人往往只看到其中灰暗的一面,隨時擔心失敗,因此寧願不去嘗試任何新生事物,尤其遇到困難時,悲觀會使人沉溺在挫折中無法自拔;而樂觀的人,則會努力尋找其中所蘊含的光明面,從而激勵自己堅持不懈地努力。
曾經有兩個孩子,一個叫做悲觀,一個叫做樂觀。他們的父親希望能夠改變一下這樣的狀況,所以,給悲觀的孩子送了一屋子玩具,又給樂觀的孩子送了一屋子馬糞。第二天,他去檢查他的試驗結果時發現,悲觀的孩子依舊愁容滿面,所有的玩具連碰都不曾碰過,因為他害怕把它們弄壞了。而樂觀的孩子呢,則在馬糞堆裡玩得不亦樂乎:「父親,您一定在裡面藏了什麼寶貝吧?」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我們的生活狀態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我們對生活的態度,取決於我們看待問題的方式。人生從一張白紙開始,其後發生的每一樁事漸漸在白紙上繪滿了輪廓:我們的經歷,我們的遭遇……悲觀者總是在生活中尋找缺陷和漏洞,所看到的是滿目的黯淡;而樂觀者則會從中發現潛在的希望,發現亮麗的色彩。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著一幕幕悲喜劇,這在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中也得到了充分的反映。如我們耳熟能詳的莎翁戲劇,既有情節歡快的喜劇,又有結局淒慘的悲劇。悲劇與喜劇的誕生,既是現實人生的真實寫照,又在客觀上反映了人們對待生活的不同認識。
二、悲觀、樂觀的產生和表現
人生有悲有喜,但文學作品對現實的反映還停留在生活表層,沒有深入挖掘苦樂產生的實質。
悲觀、樂觀產生的原因是什麼?對於一般人而言,往往和性格及生活環境有很大關係。
樂觀主義者,或者由於天性比較開朗,對什麼事情都想得開,看得淡,重視過程多於結果;或者由於對人生無知,沒有遠大的理想,得過且過;或者由於出生優越,一生不知愁苦,對任何事情都充滿自信;或者認為科學至上,對人生抱著必勝的信念……但這幾種情況下產生的樂觀,基本都屬於盲目的樂觀。
而悲觀主義者,或是因為對自己缺乏信心,被懷疑束縛了自身的發展;或是因為性格的缺陷,對社會及世界採取對立的姿態;或是因為長期生活在逆境中,理想無法實現,自我價值無法得到體現,從而失去生活的信念。
但悲觀和樂觀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在芸芸眾生中,絕對的悲觀者或是絕對的樂觀者都只是少數,大部分人會隨著環境的改變、閱歷的豐富,在悲觀和樂觀之間不停地搖擺。
雖說樂觀的人相對要豁達一些,對社會有一定的適應能力。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若將人生比作河流,這河流中處處隱藏激流和暗礁,誰也無法預料明天等待著他的是什麼,突如其來的重大挫折和打擊往往會使人變得意志消沉,轉而成為悲觀主義者。
人活著究竟為了什麼?世界充滿著矛盾和痛苦,充滿著疾病和戰爭,一些哲學家對人生進行深層透視之後,看不到人生的價值,找不到人生的前景。他們認為人生是虛幻而沒有意義的,生命的本質是痛苦的。
叔本華和尼采都是悲觀主義哲學的代表人物。叔本華說:「對於人生來說,所謂的幸福,是意志達到目的的狀況,而意志在追求目的時受到的壓抑則是痛苦的。所以,人生的幸福是暫時的,痛苦是經常的。因為人的追求沒有最後的目標,人的慾望永遠無止境。」
對慾望的無止境的追求,決定了人生的痛苦。一旦追求實現了又會如何?是否會帶來永遠的快樂?遺憾的是,人類從來都是嚮往得不到的東西,一個慾望得到暫時的滿足,新的慾望緊接著又會產生。社會在發展,人的慾望也隨之不斷提高。如果沒有追求又如何呢?就容易對人生產生厭倦,所以人總是在追求和厭倦間痛苦地徘徊著。
人活著,暫時的價值當然是有的,盡管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成就不同,但在為自身謀取生存的同時,總會或多或少地對社會作出一定的貢獻,但這就是人生的終極價值所在麼?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人生自古誰無死?以死亡來衡量,人類的一切奮鬥和努力都是徒勞。歷史上多少叱吒風雲的人物,一旦死後,豐功偉業亦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湮沒。即使權傾一時,即使富可敵國,即使名滿天下,這一切在死亡面前又顯得何等蒼白?
從個體生命來說,要面對死亡;從國家民族來看,也會經歷盛極而衰乃至消亡的過程;即使我們居住的地球,壽命同樣是有限的。面對著終將消失的世界,我們努力的意義何在? 因此,莊子早在兩千年前就發出了「人之生也,與憂俱來」的哀嘆。因為世界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所以直到今天,我們依舊擺脫不了對悲觀主義的感慨和思索。
相對悲觀主義論調而言,唯物主義者基於入世的原則,基於生而為人的自信,提出了較為樂觀的論點。康有為即針對莊子的論點批駁說:「吾則以為,人之生也,與樂俱來。生而為人,諸天之物威備於我,天下之樂孰大於是!」西方的哲學薩特也曾提出類似的觀點:「人實在就是這樣一種東西,通過它,價值得以出現於世。」盡管樂觀主義在一定程度上對社會發展有著積極的推動的作用,但它的片面性也是不容忽視的。
樂觀主義的進步觀有兩大支柱,一是進化論,二是經濟決定論。進化論將弱肉強食作為自然界發展的必由之路,由此演變而來的社會進化論,則將先進文明的對落後文明的征服作為人類進步的必由之路。樂觀主義者所幻想的進步是著眼於科技的發展,隨著工業文明的普及,人類的物質生活固然得到了提高,但並沒有解決人類所面臨的內心困惑,甚至帶來了更多的社會問題。因此,二十世紀的思想家大多數拋棄了經濟決定論的信仰,可見,我們現有的樂觀主義,依舊是輕率而不究竟的。
三、佛教是悲觀的嗎?
為什麼人們會認為佛教是悲觀的呢?主要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以世人的生活方式來衡量,佛教徒與世無爭,不去追逐世間的功名利祿。尤其是出家人,過著簡朴、淡泊、少欲知足的生活。
其次,佛教說人生是苦,這在世人看來無疑是悲觀的。在人們的心目中,苦就意味著失敗和挫折。因此,人們總是以各種方式試圖擺脫人生面臨痛苦,將希望寄託於對財富和事業的追逐。其實佛教所認識的苦,是佛陀對人生實質的透視。佛陀昔為太子時,外出郊遊,見農夫在烈日下埋頭苦幹,大汗淋漓;耕牛頸上勒著粗繩,稍一遲緩立遭鞭打,以致皮破血流;犁鏵翻出的小蟲,又被飛鳥爭相啄食,生存的殘酷使一切生命都陷於普遍的苦難之中。而每個人必然要經歷的生老病死之苦更是難以倖免的。
除了觀人生是苦,佛陀還要我們時時「念死無常」,這在人們的眼中,也是悲觀消極的表現。我們平時總是忙忙碌碌,不敢讓自己閑下來面對我們的內心。人在年輕時可以尋找很多樂趣來彌補內心的空虛,但現實終究要去面對的,人生的終點是什麼?不是我們畢生追求的名利和享樂,而是任何人無法迴避的死亡結局。請問明天遠還是死亡遠?生命是脆弱的,我們誰也無法保證自己可以活到明天,但在我們顛倒的觀念中,我們總是拒絕將死亡和自己聯繫在一起,不願接受對死亡的正確認識。
在修學佛法的過程中,如果缺乏正確的引導,很容易對佛法產生錯誤的理解。很多人學佛後執著於空,把世界看得很虛無,對人生的種種努力都覺得毫無意義,從而產生悲觀情緒。這也是世人對佛教形成誤解的原因之一。
四、中觀的人生態度
那麼,佛教徒究竟應以什麼樣的態度來認識世界?準確地說,佛教徒並不悲觀、也不樂觀,而是中觀,即不偏不倚的人生態度。
為什麼說佛教徒不是悲觀的?因為學佛修行的人,有明確的人生目標,對未來充滿信心,所以佛教徒不是悲觀的。在民國年間的人生觀大討論中,梁啟超先生提出佛法為人心建設的準則,認為佛教不僅是人類最珍貴的文化遺產,也是「蓋應於此時代要求之一良藥」。因為菩薩的救世精神正是積極精進的體現,基於此,他在《論佛教與群治之關係》中標舉佛教「乃兼善而非獨善」,「佛教之信仰乃入世而非厭世」。
為什麼我們又說佛教徒也不是樂觀的呢?因為生命的前景雖是光明的,但現實不容我們樂觀。
首先,人生的實質是苦。這在佛教的諸多經典中都有說明,如三苦、八苦乃至無量諸苦,大千世界不過是遷流不息、變化無常的苦集之地。世人由於無明,所認為的幸福往往停留在事物表面,不曾觸及到幸福背後所隱藏的真相。我們以結婚成家為幸福,不知這正是束縛的開始;我們以生兒育女為幸福,不知這正是牽掛的開始;我們以事業有成為幸福,不知道這正是爭鬥的開始……面對人生的現實,我們無法樂觀。
其次,我們必須正視生命的無常。生命是脆弱的,眾生在生老病死中沉浮掙扎,隨時都會被淹沒。而我們對自己的命運又沒有把握,生時尚且不能做自己的主,一旦死亡來臨,更沒有能力做自己的主人。
第三,我們要看到輪迴的現實,只要生命中還有痛苦和煩惱,將永遠在六道中生生不已地流轉。即使來生能夠繼續做人,能否生在有善知識的地方,能否聽聞到佛法,都是未知數,所以,生命的去向不容我們樂觀。
同時,我們還必須正視現實世界中存在的污濁和罪惡,在這五濁惡世,天災人禍不計其數,我們所居住的地球已經被人類的貪慾破壞得滿目蒼痍,無量有情都在生死苦海中掙扎。面對這嚴峻的現實,我們也實在無法樂觀。
什麼是學佛者應有的中觀的人生態度呢?
佛教徒要在智慧的觀照下如實觀察,如理思維,正確認識和了解世界的光明面和陰暗面。既看到人生存在的痛苦,又對通過修行所能抵達的光明前景充滿信心。
了解人生的真相是為了離苦得樂。佛陀幫助我們正視人生的痛苦,並不是要我們迴避痛苦或被動地接受痛苦,而是要進一步找到痛苦的根源,從根本上斷除痛苦。只有這樣,我們才不會無助地沉溺在痛苦之中,才能積極坦然地面對人生,運用佛法的智慧去改造生命,改善社會。
社會上的人普遍認為出家人是禁慾主義者。所以,年輕人聽到學佛不免有幾分畏懼:學佛後能否結婚?能否繼續常人的生活?似乎學佛後就要到深山裡與世隔絕,世上的一切都不能擁有,不能享受,很多人因此對學佛望而生畏。其實,這也是錯誤的理解,佛教並不提倡一味的禁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