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弟子文庫

憨山老人夢遊集

(侍者)福善日錄 (門人)通炯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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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七

侍 者  福 善 日錄

門 人  通 炯 編輯

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

  法語

示太素元禪人

凡學人先習教乘。迴心向上一路。雖是有志。無柰藏識中有新熏文字雜毒習氣。舊熏貪瞋癡愛煩惱習氣。內外交攻。最難打疊。要放放不下。要斷斷不得。要止止不住。因此要提話頭。如水上葫蘆。遏捺不下。只管與之打交滾。最是難下手。及下手不得。便打退鼓了也。如此乃是沒志氣無力量人。說甚參禪。如今初心。只管將心內外一切道理知見。及妄想思慮。一齊放下。放了又放。放到無可放處。方才提起一則公案話頭。如趙州無字橫在胸中。因甚道無。重下疑情。若疑情得力。則妄想不起。若才見起時。切不可與之作對。將心要斷他。亦不得將心止他。亦不可相續他。但只覷見。便撇過。一撇便消。急急提起話頭。深深看覷。則彼妄想自然掃蹤絕跡矣。此是初心下手做工夫的訣。若話頭純熟。妄想自稀。不作障礙。久久疑情得力。妄想暫歇時。便得一念歡喜也。得些歡喜處。不可當奇特。但從此好用功耳。禪人棄教從禪。初心最難。故以此示之。切不可視作小事。

示恆河智禪人持法華經

禪人出家浮渡。久執侍澹公。得任持法門。居化城有年。化城乃刻大藏地。為海內法窟。禪人力任常住。綱維百務。老人適來雙徑。禪人作禮請益。願持法華經。老人因示之。曰佛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所謂開示一切眾生佛之知見。令其悟入。所言佛知見者。乃眾生本有之佛性也。今被無明封蔀。而為妄想知見。故日用見聞知覺。隨情造業。以取生死之苦。不自覺知。我釋迦大師。特特出世一番。單為開示此事。使之悟其本有。不假外求。若悟此本有。則日用六根門頭應緣作用者。皆佛智現前。名佛知見。非眾生妄想知見也。若悟此知見。則頭頭法法。皆真實用心。凡一切動用諸行。皆真實妙行。都為成佛真因矣。故經云。乃至舉一手。或復小低頭。乃至一香一華。以此供養佛。皆已成佛道。微因小善。皆成佛真因。況身任眾務。舍命為法。豈非成佛之真種乎。吾佛教人持法華經者。入如來室。著如來衣。坐如來座。如來室者。大慈悲心是。如來衣者。柔和忍辱心是。如來座者。一切法空是。禪人能奉如來三者之教。乃名真持經人。若不能入此三法門。則單持安樂行品。念念思惟。心心願入。晝夜不忘。如此則六萬餘言。字字光明。現於六根門頭矣。若不入此法門。縱能持百千萬部。但是與義作仇家。豈真持經者耶。若不信老人。更當請問文殊彌勒。

示王鹿年(丁巳元旦六日)

王生鹿年。生長淮西。來禮徑山。謁老人乞語。老人見其負義氣而有慈心。因謂之曰。子聞之。古有大力之人乎。敵人者愚。敵己者智。愚者常弱。智者常勝之道也。聖人教人以不用為用。故曰。柔勝剛。弱勝強。易曰。剛而能柔。吉之道也。項羽拔山舉鼎。力雄千古。及敗別虞姬。噓唏泣數行下。是能敵人而不能敵己者也。聖示人直顏子曰。克己復禮為仁。古今學者。皆知克己之語。而不能作勝己之業。豈智也哉。王生有力於此。當不墮凡夫數可耳。

示在顒侍者

顒侍者。生於西蜀。少沈賤役。幸般若之因不昧。少小即知參妙峰大師。發出世心。亦夙種內熏而使之然。適遇澹居和尚入蜀。時顒執侍。直指徐公。素喜其信心。遂命禮澹和尚求出苦法。剃髮為沙彌。老人來雙徑。顒充侍者。日夜精勤無怠。老人初憐其蠢蠢。時時激發。顒時聞老人開示衲子。亦眉間津津動色。是知眾生佛性種子。待時而發也。因請益。老人乃開示以念佛審誰字公案。教其參究。顒亦能領荷。第恐無決定為生死心。不能[拚-ㄙ+ㄊ]命到底。又恐宿習惡知惡見。中道遮障。流入邪網。除此二病。則單一念。晝夜六時緊抱疑團。即二三十年不悟不休。縱今生不悟。將作勝因。來世出頭。便知此事。雖經多劫。終不失正因種子。若立志不堅。用心不切。別起邪思。不但辜負此生。即千生萬劫。亦無出頭分也。

示在介侍者

紫柏老人。全身荷負大法。欲建法門中興之業。故刻力冊大藏經。此一段大事因緣。非小小也。末後全付擔。於澹公一肩荷之。經既刻而貯不得其宜。則復化城之功。又非小小。化城復非一手一足之力。侍者在介。事事賈勇先登。不避艱險。其功居多。此又眾中之尤難也。嘗謂世人未有無所為而樂用者。即古豪傑皆然。況其他乎。漢高帝天下既定。功臣未封。忽見沙中偶語。問子房。子房曰。此從兵戈中冒矢石經萬死一生者。皆欲得尺寸之封。今未見封。故偶語耳。於是即封之。此古昔用人之格也。今觀介侍者。初心無他圖。圖出家耳。今奔走七年。化城定矣。大法已得所矣。其居功者。寧無偶語乎。老人謂今當可以如來之賞而賞之也。介侍者即以老人。得如來之大賞。若不能奉如來法。持如來戒。行如來事。萬一破戒壞法。如來亦有三尺在也。慎之哉。

示在淨沙彌

佛說二十難中雲。得人身難。生中國難。得遇佛法難。親近善知識難。生正信難。此五乃難之難者。沙淨彌已具其四。所欠者唯生正信耳。今幸出家。得遇大善知識為依歸。又渾身跳在佛法大海。此何修而得。何緣而至。若不奮發勇猛。生大正信。將此一片幻妄身心。洗得乾乾淨淨。[拚-ㄙ+ㄊ]一條性命。志出生死。廣修萬行。結成佛無上之大緣。豈不當面錯過。失多生善根種子耶。古德雲。三途地獄受苦者未是苦。向袈裟下失卻人身為誠苦耳。佛言心如弦直。可以入道。所言弦直者。謂無委曲相也。如何是委曲相。謂機械巧心。偷心。乖心。覆過心。無慚愧心。懶惰偷安心。見人過失心。貢高我慢心。自是非他心。不生孝順心慈愍心。總之一切不善心。皆是自心之委曲相也。今要發心。只須將前一切心。盡行掃除。時時撿點。念念照管。不許放行。恐不能頓斷。將古人一則公案。橫在胸中。習氣發時。便提此話頭。與之撕捱。久久純熟。則心自條直。而道念日增。行門日進。心地日明。如此一生。始謂不虛度也。不然待生死到。將何抵對。沙彌當自思之。切不可作等閑輕意放過。

示性田徒海耕行者

歷觀古之豪傑。涉艱難困苦。操長遠不退之志者。概不多見。其人若晉五臣。從重耳亡在外。十九年無怠心者。蓋亦日夜望咫尺之封。垂不朽於竹帛耳。此乃名利牽心。故忘身從事。古今世人之常情也。若田道人者。從達大師。二十餘年。寢食俱廢。一息未嘗少怠。小有過差。痛責重杖。居常兩腿如墨。竟不起一怨心。出一怨言。以至觸犯。大難以死從事。在寂寞苦空門中。竟何所圖。乃能精進堅強不拔如此哉。由是觀之。較古忠臣義士所絕少者。今於道人見之矣。及死得從葬大師於雙徑。予謂此一壞土。不但俗人。即僧徒亦不易得。是於法國土中。已得茅土之封也。非亡身血戰。何以有此臨終。以此卷付其徒朱道人。今澹公為名曰海耕。亦法門功臣世業之券也。豈小緣哉。

示朱素臣

士人學道。多以讀書為妨礙。老人曰。讀書何礙道。但不讀書時。多被無端妄想擾亂。若就閑時。能攝心一處。把斷妄想不行。心心在道。念念不忘。如此則學道時多。讀書時少也。老人嘗示學人。當要念頭起處。即看破。事未至時莫妄生。果能如此用心。則妄想自斷。外事自然無擾。道力自強。工夫必易就耳。

示沈止止

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則憂。憂則不入。古雲。學道志當歸一。吾所謂一者。一其志耳。今既知參究功夫。即將所參公案。橫在胸中。不論閑忙動靜。迎賓待客。日用雲為。一切處提撕。不得放過。放過則被境擾。擾則生厭。厭則但有求閑之心。無念道之心矣。心志歸一。則百事可做。凡用心處。只在念頭起處著力。起即看破。看破即當下潛消。更不相續。被他掉弄。是參究訣法。故曰。圖難於易。為大於細。此正易處細處。下手。便覺省力。若舍此更待閑時靜時。方做工夫。如此則盡此生。無入道之時也。沉生但就一念上做。不必向外馳求。即禮佛持咒。也只在一念信力上做。總之種種方便。皆是攝心之法耳。

示澹居鎧公

古之忠義之士。非有大力。不足以任大事。力有心力。有氣力。語云。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以形太勞則枯。精太勞則竭。神太勞則歇。莊周言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此言過用而不知所養也。故老氏曰。治人事天莫若嗇。嗇者有而不盡用也。養形謂治人。養性。謂事天。吾佛所謂六根奔於六塵之境。久而遂勞。謂是故也。是知古人任大事者。未有不以有餘而從事於物也。如漢高帝以力取天下。百戰百不勝。及一勝即成大事。豈非善守有餘。以治不足者哉。先大師以法門大事。付公一肩荷之。不遺餘力。當百折之沖。秋毫皆窮神極力以應之。以其志有餘而不暇顧其形之易瘁也。今也有形易化。時往難復。當及時休養以全其天和。所謂本立而道生也。以公生平所學。以明心為格。若心廣而形眇。則力全而任有餘未盡之業。猶千里之行以暫息而至。公必有以自處也。何如。

示念佛切要(在雲棲為聞子將子與母氏說)

念佛求生淨土一門。元是要了生死大事。故云。念佛了生死。今人發心。因要了生死。方才肯念佛。只說佛可以了生死。若不知生死根株。畢竟向何處念。若念佛的心。斷不得生死根株。如何了得生死。如何是生死根株。古人云。業不重不生娑婆。愛不斷不生淨土。是知愛根乃生死之根株。以一切眾生受生死之苦。皆愛慾之過也。推此愛根。不是今生有的。也不是一二三四生有的。乃自從無始最初有生死以來。生生世世。舍身受身。皆是愛慾流轉。直至今日。翻思從前。何曾有一念暫離此愛根耶。如此愛根種子。積劫深厚。故生死無窮。今日方才發心念佛。只望空求生西方。連愛是生死之根的名字也不知。何曾有一念斷著。既不知生死之根。則念佛一邊念。生死根只聽長如此念佛。與生死兩不相關。這等任你如何念。念到臨命終時。只見生死愛根現前。那時方知佛全不得力。卻怨念佛無靈驗。悔之遲矣。故勸今念佛的人。先要知愛是生死根本。而今念佛。念念要斷這愛根。即日用現前。在家念佛。眼中見得兒女子孫。家緣財產。無一件不是愛的。則無一事無一念不是生死活計。如全身在火坑中一般。不知正念佛時。心中愛根未曾一念放得下。直如正念佛時。只說念不切。不知愛是主宰。念佛是皮面。如此佛只聽念。愛只聽長。且如兒女之情現前時。回光看看。這一聲佛果能敵得這愛麼。果然斷得這愛麼。若斷不得這愛。畢竟如何了得生死。以愛緣多生習熟。念佛才發心甚生疏。又不切實。因此不得力。若目前愛境主張不得。則臨命終時。畢竟主張不得。故勸念佛人。第一要知為生死心切。要斷生死心切。要在生死根株上念念斬斷。則念念是了生死之時也。何必待到臘月三十日。方才了得。晚之晚矣。所謂目前都是生死事。目前了得生死空。如此念念真切。刀刀見血。這般用心。若不出生死。則諸佛墮妄語矣。故在家出家。但知生死心。便是出生死的時節也。豈更有別妙法哉。

示雲棲侍者

大師未入滅時。前十九年起居食息。侍者日夜周旋。凡一切密行無不睹。一切微言無不聞。一切應機無不達。一切心事無不知。是則大師之全身色相音聲。無不昭昭於心目之間。即親近數千萬眾。皆不如侍者之真知實見者也。即今大眾。人人見大師滅度。只侍者獨不作滅度想耳。末法修行淨土。都要說想彌陀妙相。以未得親見面目。即想亦不真。要聞彌陀說法。則思亦不真。我觀大師則彌陀之化身。侍者執侍已久。豈可忘卻大師。又向他家求佛法開示。我謂侍者。更不必作別想。只想大師如生前一一規模法范。音聲語言。作事威儀。修行觀念。利生慈悲。細細從頭至足。終日竟夜一一通想一過。如此則念念想時。就是彌陀出現時也。才有一念忘卻。便是負恩德入生死之時。老人無法可說。但以大師全身。安向汝心中。不可吐卻。便是我老漢隱身三昧也。汝諦思之。

示等愚侍者

自心念佛。念佛念心。心佛無二。念念不住。能念不立。所念性空。性空寂滅。能所兩忘。是名即心成自性佛。一念遺失。便墮魔業。

示玄津壑公

公受業淨慈。乃永明禪師唱道地。初剃髮。禮永明塔於荒榛。凡事一遵遺范。手自行錄。為師承卜遷師塔。於宗鏡堂。後誓不募化。唯行法華懺儀。堅持其願。而集者如雲。塔工既成。修宗鏡堂築三潭放生池。皆永明本願也。餘吊雲棲大師。將往淨慈。公料理宗鏡堂為駐錫所。予入門禮永明大師塔。觀其精妙細密。經畫如法。纖悉毫末。咸中規矩。予留旬日。繞千百眾。人人充足法喜。內外不遺。諸凡井井。頤指適可。如不經意。予以是見公才堪經世。慈足利生。不獨有深心實具。無方妙行。非乘宿願未易能也。予既行。公送別請益。予因示之曰。為佛弟子。人有真偽。行有理事。才有體用。心有廣狹。均名僧也。而就中不同如霄壤。故菩薩利生之門。有其多種。佛呵聲聞為名字羅漢。斥非真也。佛所最重者。唯末世中護慧命者。為極難其人。以處剛強濁世。自救不暇。安能為法門乎。週身不給安肯愛護眾生乎。諸大乘教中。皆稱能護法者為真佛弟子。以能克荷其家業耳。佛憂滅度之後。求持經者為難。然經即佛之法身慧命。非紙墨文字也。且法身流轉五道而為眾生。是知能護眾生。即護佛慧命。故般若教菩薩法。以度眾生為第一。以不住眾生相為妙行。所謂滅度無量無數眾生。實無一眾生可度。是了眾生相空也。然我即眾生之眾生也。眾生既空。我亦何有。我人皆空。中間事業。誰作誰受。物我兩忘。中間自寂。三輪若空。則實相如如。平等一照。菩提涅槃。皆如幻夢。又何有佛法之可說。禪道之可修。萬行之可作哉。所以法華會上。讚持經者。曰舉手低頭。皆已成佛。是乃以已成之佛心。作現前之眾行。故一一行皆是佛行。行之妙者無逾於此。如此是名真佛弟子矣。佛言。慈悲所緣。緣苦眾生。若無眾生。則無菩提所以菩薩如大地心。荷負眾生故。如橋樑心。濟渡眾生故。毗盧以普賢為身。普賢以眾生為身。若以眾生為心。是為荷擔如來矣。公試觀予言。以印證其心。若見自心。果於法合。則法外無法。如空外無空。若有草芥塵毛。而不舉體全歸法性者。則是心外有法。法外有心。人我樅然。是非未泯。舍此法門。更於何處求向上一路乎。佛元無法與人。祖師亦願自度。若存一法之見。即是自心未度。自不能度。求甚佛祖作擔糞奴郎耶。公自此以往。更須高著眼睛。自點撿看。莫道老僧饒舌。

示了無深禪人

佛言。比丘心如弦直。可以入道。淨名雲。直心是道場。聖人亦云。人之生也直。是知佛心無別妙處。只是眾生中直心人耳。直則無委曲相。所言直者。乃一塵不立。方謂之直。譬如弓弦之直能容何物哉。才有一念不直。便是過錯。能念念直。則念念不容一物。物不立處。則本體自現。故六祖大師云。常自見己過。即此一語。便是成祖作祖之要訣。所言過者。非作事之差。乃自心之妄耳。以此心本無一物。平平貼貼。才有一念則為過矣。一念為過。況種種惡習。念念發現。不自覺知。豈能免過。學人用心。不在一念上著力。則終身參學。不能得真實受用。以用浮想緣影為功。故錯到底耳。禪人初參老人於徑山。老人即字之曰了無。欲要著力於本來無一物耳。送別舟中。貽此勉之。

示雪嶺峻禪人

學道人第一要骨氣剛。次要識量大。次要生死心切。骨氣識量。乃夙習種性。苟為生死心現前。立志三事具足。是為向道。至若用心參究。古人教人最初下手。便要離心意識參。出凡聖路學。此語學者皆知。及至用心。才舉一念便落意識窠臼。如何離得。以多生習氣。一向在身心世界裡做活計。墮在五蘊區宇。被他籠罩。超脫不得。至做工夫。現出種種怪事。皆此過也。是須要識量廣大。見處超卓。先將身心世界撇過。舉起本參話頭。如虛空中橛子相似。久久忽然虛空迸碎。便是大人眼界。定不是尋常默照邪禪可比也。此段力量。須是一塊剛骨。方才立得腳跟穩當。若是軟暖柔懦粥飯氣習者。何敢傍其萬一。至於看話頭最怕落在玄妙知見窠臼。是為黑山鬼窟。才有絲毫玄妙知見掛在胸中。或將古人言句蘊之不舍。便墮外道邪見。以此中纖塵著不得。著不得處。便是得力時也。只須徹底打破漆桶。方是真實。又不可將心待悟。作欄頭板也。禪人只麼用力去。他日自信老僧不欺。

示劉道人

汝為生死出家。獨坐孤峰頂上。十年於此。何等真切。聞被魔害數十次。其心不動。眾皆勸往他處避之。畢竟不去。何等忍力。此必於本分事上大有得力處。既能一念如此。當視四大如空花水月。視死生如夢幻。若果得解脫。便坐脫立亡去。如其不能。就當一念不動。任他刀割香塗。節節肢解。畢竟不動一念。方是正見正行。今聞欲絕粒而死。此是魔所攝持。即當看破。此念決不可如此認著。不唯可惜自己為生死苦心。抑恐令他入邪見網也。

示非石玉禪人

末法學人多尚浮習。不詣真實。故於佛法教道。但執名言。不達究竟之旨。增益知見。生大我慢。是又以佛法結生死根。良由最初發心。不從生死上著腳。亦不知生死為何物。將謂與己無干。瞢然夜行。故不得正修行路。且佛教人言言句句。乃出生死法。豈意今人反墮耶。此非佛咎。咎在學人無正信正見。向未親近真善知識。指點說破耳。學人方玉。昔參老人於嶺外。真實朴素。老人東遊吳越。刻棱嚴法華新疏。命玉校讎。參詳斟酌。得老人言外之旨。老人今歸匡廬休老。異日玉能相伴於空閑寂寞之中。參究向上事。當不被宿習文字作所知障也。老人行矣。七賢峰頭。有牛糞火煨芋以待。子其念之。

示吳江沈居士

一切眾生。皆以我執而為生死根本。以有我則有物。物與我對。則形敵生。以我招敵。則眾忤皆歸。忤則為其所惑矣。故眼為色惑。耳為聲惑。鼻為香惑。舌為味惑。身為觸惑。意為法惑。惑則擾。擾則亂。亂則失其正。既失其正。則被所傷者多矣。世之人皆為其惑而不自知。為其所傷而不知痛。愚之甚矣。且將以為資我也。而又愛而執之取之。又愚之愚者也。惟有智者知其不我益也。故遠而避之。苟避之不若忘我。誠能忘我。則於眾敵。猶夫眾箭攢空。則無可寄矣。有志道者。試從此始。

示王子顒

世人一向在幻妄身心境界上作活計。從生至死。未曾一念返覺自心本來面目。由其不覺。故不知其病根。所在以水火相違。四大交攻。是為身病。妄想攀緣。愛憎取舍。是為心病。然身病藥石可治。而心病則無藥可治佛為世醫王。及調治眾生心病。種種方便。究竟單以覺破妄想無性。為回生妙藥。學人要求安樂法門。先須識破身非我有。但看父母未生前。何曾有此血肉之軀。及四大分離。即今此身更向何處安立。如此時時觀察。久則忽然一念覺破。即不為此身所苦。是為治身病之妙藥。一切病元皆從妄想心生。只須日用念念觀察。凡一切善惡念頭起處。即是病根發現。直須當念著力。就在起處觀察。看他畢竟從何處起。畢竟是誰起滅。及至妄想滅時。定要追察畢竟滅向何處去。如此追究到起無起處。滅無滅處。是謂起滅無從。則心體安然。得大自在。如此把斷要關。則前後不續。中間一念自孤即此一念獨立處。久久純熟。則妄想病根自拔。一切心垢。亦無地可寄矣。是為治心病之妙藥也。子顒切志向上事。但差在言語文字中求。不知向自己心地上求。以自心妄想。已是病根。又將他人言語把作實法。是謂重增一重障礙耳。從今但直覺破自心妄想。不被率轉。但看妄想起處。決不可相續。佛言。狂心若歇。歇即菩提。勝淨明心。本無外得。如此用心不退。即此現前自心。便是大安樂解脫法門。老人因請益詺其名曰。福覺。以其覺乃第一無量之福也。其勉之哉。

示旅泊居士沈豫昌

居士生十善之家。居富貴之室。以菩薩人為父母。以善知識為眷屬。以同行同願為奴僕。以慈力示現為兒女。而身處其中。如青蓮出水。挺挺淤泥。既發信心。修諸福德。事事如意。繞宅湖池約數里許。所養之魚稱湖沙數。初請藏經過蘆洲。滿蕩之魚。夜乘紅光而盡生天。其所遇福緣勝廣如是。但以行道不力為愧。請益老人。老人因示之曰。是誠可愧者矣。何也。以外施為易。內施不足。是舍心不若舍物之易耳。雖然。亦丈夫所難也。由歷劫生死情根。深固難拔。非發大勇猛決烈之志。求其如法修行。實非易易。若老人正眼視之。固不難耳。居士諦信。誠能以物觀身。則身易輕。以身觀心。則心易忘。以心觀情。則情易折。以情觀性。則性易明。以性觀念。則念不生。念不生則道在我而不在物矣。如是。則與池魚之望法影而頓脫生死。何以異哉。居士能信不疑。則居家而入非家。即世而能離世。一切資財眷屬。皆入如幻三昧。又何道之難行。情根之難拔乎。居士欲入毗耶不二法門。當從此入。

示顏福堅

佛說世間無一法可堅固者。謂無常苦空無我等法。如夢幻泡影。速起速滅。無常生死敗壞之法。皆如是也。唯有佛性種子。雖在生死之中。歷劫不壞。是真堅固。世人錯認無常為常。是以不堅為堅。名顛倒見。然顛倒之根。乃罪惡之性也。何福之有。今一念返醒於無常生死法中。發心願求佛性種子。則能舍不堅之財。易堅固之法財。舍不堅之身命。求堅固之慧命。此乃出世之福。福之大者。是故就汝歸依之信心。詺其名曰福堅。只欲發其堅固之心。所謂自求多福耳。豈虛名足尚哉。

示顧汝平

汝平。侍紫柏老人最久。昔予被難系圓中。以書覆紫柏。汝平侍側。即以書付之囑曰。執此他日必有見面之時。以此為左券。越二十二年。丙辰。長至月。予自南嶽來雙徑。赴紫柏入塔之期。汝平迎予松陵。至陋巷顏生生宅。因禮請益。出此卷。見紫柏手澤。及予昔日書。嗟乎。法性海中。聖凡出沒。如大海之漚。起滅無從。去來無所。即死生夢幻。於湛寂中了不可得。且予昔之死也不死。故今之生也非生。不死不生。湛然一際。是知紫柏今之死也。豈真死哉。手澤宛然。法身常住。昔紫柏視。今日如眉睫。子今見紫柏當日之寸心。耿耿孤光昭揭如日月。既生不以形骸隔。又安可以幽明間哉。佛言。觀彼久遠。猶若今日。不但予與紫柏。如巨海之漚。即一切凡聖。若空中電影耳。汝平久入紫柏之室。於此一際平等法門。必若入大海浴。使百川之水。浸透遍身毛孔耳。紫柏老人。或未拈及此。故予特為點破。令其自信此法。得大受用。其或未然。試向父母未生前。著眼看覷。久久當知見予與未見時。無前後際也。

示顏仲先持准提咒

在家居士。五欲濃厚。煩惱根深。日逐現行。交錯於前。如沸湯滾滾。安得一念清涼。縱發心修行。難下手做工夫。有聰明看教。不過學些知見資談柄。絕無實用念佛又把作尋常看。不肯下死心。縱肯亦不得力。以但在浮想上念。其實藏識中習氣潛流。全不看見。故念佛從來不見一念下落。若念佛得力。豈可別求[糸-八]妙耶。今有一等好高慕異。聞參禪頓悟。就以上根自負。不要修行。恐落漸次。在古德機緣上。記幾則合頭語。稱口亂談。只圖快便為機鋒。此等最可憐愍者。看來若是真實發心。怕生死的。不若持咒入門。以先用一片肯切心。故易得耳。顏生福持。問在家修行之要。故示之以此。觀者切莫作沒道理會。以道理誤人太多。故此法門。尤勝參柏樹子乾屎橛也。

示嘉禾棱嚴堂主

經云。佛種從緣起。所謂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是知法界以緣起為宗。諦觀世出世間。未有一法不從因緣而起者。棱嚴古剎。創自唐朝。長水疏棱嚴於此。其來久矣。以當王城闤闠之中。向為力者所侵五台陸翁。於此土受靈山付屬。生以護法為心。達觀禪師。乘時而出。與翁有大因緣。一見心相印契。即議欲復之。而荷擔者難得其人。密藏開公。棄青衿出家。依達師為入室弟子。聞有復棱嚴議。全身荷之。禪堂告成。議刻方冊大藏。以廣法運。復蒙聖慈頒賜大藏。而大殿未有成也。不幸開公隱去。未克卒業。五台翁復下世。郡守蔡槐亭先生至。則一旦興起。得包心弦居士為領袖。一時人心翕聚如響。不期年紺殿巍峨。金像晃耀。何其偉哉。揆之重興之議。幾二十年。時節因緣。故有不思議者存焉。予來雙徑。為作達師茶毗佛事。回過棱嚴。觀其規模宏敝。真塵中淨土。其禪堂精潔。誠幻海梵宮。及見主者林公。其人端莊循雅。忍辱慈和。可謂叢林之領袖也。嘗竊悲夫五濁惡世。佛事付囑菩薩。尚不敢涉此利生。而況博地凡夫乎。以林子之端雅。故見者無不敬。以林子之慈忍。故歸者無不悅。以人皆敬皆悅之心。成未圓未就之事。如順風颺帆而行安流。其到彼岸也何難哉。予謂獅弦將絕響矣。而幸有子繼之。亦因緣所屬耳。唯在子堅忍不拔之願力。以守難成不易之道場。將為無窮不朽之佛事。大法流通。即子之心光所遍也。又何以不堅血肉之軀。而為三寶所惜乎。

示東禪浪崖耀禪人

金沙東禪寺。太史念西王公之所建也。以浪崖耀公主之。適聞老人有雙徑之行。特專嗣南容公。來請經。營安居。將為老人林歇地。九月既望。老人適至。見其精誠嚴整。大眾清肅。專以背誦法華為業。期方七年。而成誦者三十餘人。此希有之事也。居無幾何。即往徑山。緣畢將歸匡廬。長揖人世。公懇留老人。意未能已。臨別貽此示之曰。法界性中。安有去來之相耶。智眼未開。情塵斯隔。離合之見闋心。聚散之緣繫念。非夫達三際不遷十方靡間者。未易臻無二之境也。且法華以實相為宗。過去之多寶現存。即今之釋迦不滅。常住一心。永劫不昧。大通王子之因。直至於今。燈明授記之緣。法爾現證。由是觀之。安有纖毫遷訛之相耶。試觀白毫一光。洞照無礙。一切聖凡始終因果。居然目前。老人之去來。猶長江之皎月。東西各行。而本月湛然。苟一念純真。則心光交徹。其無以世諦恆情。作生死常見也。願公以法華三昧。究竟未來。則與老人眉毛廝結。同歸實際。長劫相依。久遠不離。又何區區於幻化空身。水月鏡像。妄生彼此之念耶。老人行矣。公其勉之。

示王聖沖元深二生

佛性之在人。如水在高原。有穿鑿者。無不得之。良以吾人煩惱根深。愛憎情固。不啻高原之土也。苟能力鑿深求。施工不已。務在拔煩惱之根。裂愛憎之網。則法性淵泉。源源不竭。溉靈根而沃智慧之芽。不唯道果可期。且將浚潛流而潤焦枯。普益人天。同歸法海。涓滴而與渤澥同彼。此豈外求之耶。聖沖元深昆季。久入紫柏之室。哲人往矣。恐性水清流。不無雍閼。老人適來。而為疏之。今則開發源頭。從此永無枯竭。其無以煩惱乾土。投而濁之也。

示孫詵白

無明生死根株。只在現前一念。如人周行十方。盡生平力而不已者。將謂已涉千萬途程。殊不知未離腳跟一步也。是知歷劫妄想遷流。生死輪轉。實未離當人一念耳。若能日用現前。見聞覺知。念念生處著力覷破。生處不生。則歷劫生死情根。當下頓斷。其實不假他力也。佛說狂心不歇。歇即菩提。豈虛語哉。老人指示父母未生前一句。著力參看。他日當有自信之時也。

示姜養晦

姜生少年英發。骨氣不凡。非靈根夙植般若種子深厚。未易得此美質也。幼稚曾見紫柏大師。即命之曰信光。意謂性具般若之光也。適參老人請益。因字之曰養晦。吾人日用見聞知覺。皆智光煥發。第被無明蒙蔽。變為情識。故暗而不彰。苟能自信本有真光。不昧於現前境界。愛惡關頭昏闇之中。靈光獨耀。不被情根之所蒙蔽。是於晦而能養。則光體愈明。而真元可復矣。用其光無遺身殃。姜生體此。則廣大光明。當發現於動作雲為之間。功名建立。皆不朽之盛業。豈可自昧而不信耶。但在我慢幢摧。則光明自露耳。

示眾

近來諸方少年。有志參禪者多。及乎相見。都是顛倒漢。以固守妄想為誓願。以養懶惰為苦功。以長我慢為孤高。以弄唇舌為機鋒。以執愚癡為向上。以背佛祖為自是。以恃黠慧為妙悟。故每到叢林。身業不能入眾。口意不能和眾。縱情任意。三業不修。以禮誦為下劣。以行門為賤役。以佛法為冤家。以套語為己見。縱有能看話頭做工夫者。先要將心覓悟。故蒲團未穩。瞌睡未醒。夢也未夢見在。即自負貢高。走見善知識。說[糸-八]說妙。呈悟呈解。便將幾句沒下落胡說求印正。若是有緣。遇明眼善知識。即為打破窠臼。可謂大幸。若是不幸。撞見拍盲禪。將冬瓜印子一印。便斷送入外道邪坑。墮落百千萬劫。無有出頭之時。豈非可憐愍者哉。此等愚癡之輩。自失正因。又遭邪毒。縱見臨濟德山。亦不能解其迷執。豈不為大可憐愍者哉。禪門之弊。一至於此。諦觀從上古人。決不是這等。但看百丈侍馬祖。每在田中作活。如插鍬子。野鴨子公案。便是真實勘驗工夫處。以此故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誡。楊岐之事慈明。二十餘年。行門親操。執事百千辛苦。未嘗憚勞。故得光明碩大。照耀今古。若懶融之負米。黃梅之碓房。歷觀古人。無一不從辛苦中來。何其今之少年。才入叢林。便以參禪為向上。只圖端坐。現成受用。袖手不展。一草不拈。如此薄福。絕無慚愧之心。縱有妙悟。只成孤調。絕無人天供養。況無真實修行。虛消信施。甘墮沉淪者乎。若是真實為生死漢子。當觀本師釋迦文佛。於三千大千世界。無有如芥子許。不是為求菩提舍頭目髓腦處。如此當發勇猛。[拚-ㄙ+ㄊ]舍一條窮性命。將這一具臭骨頭。佈施十方。供養大眾。一切行門。苦心操持。難行能行。難忍能忍。若於日用六根門頭。頭頭透過。便得法法解脫。古人云。從緣入者相應疾。如此用心。三十年不改。縱不悟道。再出頭來。定是頂天立地漢子也。老人以此示之遍告同參。

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八

侍 者  福 善 日錄

門 人  通 炯 編輯

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

  法語

示歸宗智監寺

歸宗為古尊宿說法地。達觀師倡緣興復。既而湛公竭身盡力。竟還故物。今廿餘年。湛公化去。弟子修慈荷之。予丙辰夏。來禮金輪舍利塔。睹其寺。規模甲匡山之勝。因思輔弼者。誠難其人。眾中見禪人在智。眉宇秀拔。卓有骨氣。因屬主者。命為監寺。禪人善密行。凡眾人盡日所務有不及者。視其當務。必通夕不寐。一一親為料理。明發則事無不辦者。予嘻噓而嘆曰。有是哉。予嘗見叢林年少。率無慚愧。一味養懶。三業不攝。禮誦不修。甚至白晝安眠。安肯終夜不寐。身任其勞。以備大眾之務乎。昔佛弟子千二百人獨稱羅睺為密行第一。故為佛長子。此土前輩諸祖。唯百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遂為叢林千古典刑。永明每日行一百八事行。故閻羅殿上。圖像供養。佛說三千大千世界。無有如芥子許。不是菩薩舍身命為眾生處。故感為天中天。是知從上佛祖。無有不從行門。建立世間福田功德也。禪人能以此心。放舍身命。荷負叢林。即是建立三寶。三寶常住。即是續佛慧命。慧命不斷。即是報佛深恩。知恩報恩。即是慈父之孝子矣。既秉如是行願。二六時中。念念諦思。我自無始生死以來。舍此身骨如須彌山。所飲母乳如四海水。如此舍身受身。皆造生死苦業。何曾一日以此身命。修出世行乎。若果有之。則吾今生。定不如此在凡夫地矣。今幸有此身。發難得之志。一生盡命。不舍本行。則是一生超過百劫千生矣。如此。乃謂不虛生耳。禪人從此更發精進。居一切時。但將趙州狗子佛性話頭。蘊在胸中。隨就作處。心心參究。畢竟因甚道無。一旦搕著抹著。一念疑團迸裂。從前生死。頓然了卻。是可謂福慧。二嚴一生取辦。古人云。移花兼蝶至。買石得雲饒。前三十六代祖師。一齊在禪人眉毛上。轉大法輪也。

示自宗念禪人

佛教弟子。修出世法。唯自利利他。二種妙行。利他謂之修福。自利謂之修慧。菩薩發心。勤求無上菩提。菩薩雖知法性空寂。而不舍有為諸行。知法性空。是謂自利。不舍諸行。是謂利他。從上佛祖。未有不由二行。得出生死者。是以釋迦世尊。歷劫勤修難行苦行。我等曠大劫來。於生死海。頭出頭沒。舍身受身。不可思議。皆是虛生浪死。何有一毛真實行門。若有寔行。則定不似今生。者頭面也。迴光返照。猛自思惟。豈不痛哉。禪人今幸仗夙緣。早得脫俗。永離苦海。又得安居名山。諸祖說法勝道場地。此萬劫難遇之緣。正是饑逢王膳。病遇醫王。自當慶幸無量。即盡此形壽。拌舍一生。作此功德。已勝百劫千生。空過無益也。禪人當信老人言。自今之後。發堅固不退之心。持勇猛剛強之志。盡自己色力。量自己才能。辦一片肯心。任緣隨願。耐心耐煩。忍苦忍勞。即一日成就一種功德。已勝一生空過矣。禪人自說身弱神疲。不能任事。古人貴在心力強願力大。不在色力健不健也。今雖小恙不為大苦。若造惡業。墮在三塗。即求今日。以小病小惱之身心。求作福田之利益。不可得也。佛令眾生。思地獄苦。發菩提心。正是今日策發精進幢也。古德雲。寧有法死。不無法生。縱舍此身命。作此妙行。猶為般若舟航。可到彼岸。苟不勉力強志。可謂虛負此生。既到寶山。空手而歸。豈不惜哉。若能安心於無事。則心空。心空則神不竭。神不竭則身不勞。如此是為無作妙行。遇緣即宗。定不為日用所轉。頭頭成就大解脫門矣。當諦思之。

示陸將軍(名世顯號鎮湖)

將軍為濠梁世胄。天性英傑。其殺機固所賦也。中年知向道。入海門周先生室。先生拈古人勸君識取主人公之語。示之。老人歸隱匡山。謁老人金輪峰下。自知殺業太重。願求懺悔。老人喜其性直無偽。固古豪傑忠肝義膽之儔。第古今賦此天性者多。盡錯用其心。故以佛種子。翻作地獄苦具耳。佛性無二。眾生與佛。不隔一毫。達性眾生即佛。不達性佛即眾生。如清冷之水。以之獻佛則清淨。以之洗穢則污濁。故佛之慈悲。即眾生之殺機。古德雲。護生須用殺。殺盡始安居。又云梵語阿羅漢。此雲殺賊。經云。與五陰魔。煩惱魔。死魔共戰。有大功勳。滅三毒。出三界。破魔網。爾時如來一大歡喜。此釋迦老子。勸人殺生之榜樣也。以佛能如此殺生。故號大雄猛。世尊。世人愚癡。賦有雄猛之佛性。而不自殺其賊。翻以殺人。劫劫生生。酬償地獄之苦。而自以為功多。豈不為至愚至癡。倒用其佛性者哉。語云。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罪之大者。莫大於殺生。其殺人以為功。殺生食肉。恣口腹。以為快其愚等也。將軍能迴心向上。自求多福。從今日去。以殺生之勇自殺其欲。佛言貪慾瞋恚。過於怨賊。能自斷之。是為殺賊。能破煩惱。出生死苦。是為大雄。以此直求無上佛果。是為大賞。其殺之利有如此者。而自棄不謀。可謂智乎。雖然。殺人則易。自殺則難。故云出家大丈夫事。非將相所能為老人葛藤至此。是謂法施慈悲。將軍信此。是真懺悔。

示慧成信首座

首座慧成。中年棄妻挈子出家。曾參達觀蓮池兩大師。乃至南嶽湖東掩關。老人將卜居南嶽。成破關相迎。遂侍巾舄。一日作禮。白言。某幸末法。為佛弟子。志出生死。親見三大師。現身五濁惡世。衛護法門。行其難行。忍其難忍。調其難調。每見如來教中教菩薩法。將謂空言。今親承三大師之行履典刑。現在便可盡形壽依歸。誠難舍此。別求怙恃矣。乃寫三大師之真。終身佩奉。且生生世世。執此願輪。即往來人天。周流六趣。曾無厭倦。乞師為我證明之。老人聞而笑曰。此固子之深心本願。雖然似矣。猶未探其本也。請試觀夫本師和尚。毗盧遮那。法身非身。以文殊觀音普賢三大士之行。以成其身。文殊智也。觀音悲也。普賢行也。舍此三者。則法身寂寥。亦無寄矣。故如來法身。若言其智。則徹法界理事因果。乃至草芥塵毛。無不盡其源底。盡眾生界心念頭數。莫不徹其根源。若言其悲。則盡眾生數皆為己身。凡眾生之飢寒困苦疾病痛癢。乃至三塗劇苦。皆菩薩全身一體共受。故能不舍於一眾生。若言其行。則盡虛空徹法界。無一草芥塵毛。不是菩薩舍身命處。故普賢十願。一一皆言虛空界盡。眾生界盡。眾生業盡。眾生煩惱盡。我此行願無有窮盡。是故本師毗盧遮那。以此三法。成就一身。少一法而法身不成。即一眾生而非自己。則法身不遍。乃至塵毛草芥。一有不徹。則未盡無明。以至虛空盡處。而行願亦盡。則法身斷滅。雖然。於法界性中。觀此三者。如首羅三目。即一即三。非三非一。於寂滅海中。猶似漚滅漚生耳。若有挺特沒量大人。能於毗盧頂[寧*頁]上行。回視此三行者。大似喚奴作郎矣。以彼區區介爾之行。較三大士者。又不啻奴兒婢子。豈能盡佛法身之量哉。苟能從此發堅固心。放舍身命。建立三寶。凡有纖毫裨法門益眾生事。皆法界全體之德用。如由一塵以遍諸塵。始一毛而融多毛。從今生以極未來。劫劫生生。下退此心。亦如普賢之虛空界盡。而行願無盡。生生世世。食息起居。行住坐臥。未離本師一毛孔外。三大老者。乃於法性海中。同出同沒。不出如幻三昧。逢場作戲。竿木隨身。說幻法以開幻眾是則有之。何足以為師哉。其無以限量心。自隘如來法身境界。可也。

示自覺智禪人

佛言。汝等比丘。每於辰朝當自摩頭。此語最為親切。老人每每思之。吾佛慈悲。痛徹骨髓。常謂末法比丘。多所受用。安居四事種種供養。各各自謂所應得者。更不思我是何人。物從何來。為何而受。所以知恩者希。而報恩者少。特未一摩其頭耳。苟回光一摩其頭。則不覺自驚曰。吾為何剃除鬚髮。不與俗人為伍耶。苟知形與俗異。則居不敢近俗。身不敢入俗。心不敢念俗。如此則樂遠離行。不待知識之教。而自發勇猛。入山唯恐不深矣。又安忍混從市俗。縱浪身心。為無慚人。作無益行耶。自覺禪人。向住人間。來匡山。禮老人。願枯心住山。修出世行。老人因示之以福慧雙修之行。修慧在乎觀心。修福在乎萬行。觀心以念佛為最。萬行以供養為先。是二者。乃為總持。吾人日用一切。起心動念。皆是妄想。為生死本。故招苦果。今以妄想之心。轉為念佛。則念念成淨土因。是為樂果。若念佛心心不斷。妄想消滅。心光發露。智慧現前。則成佛法身。然眾生所以貧窮無福慧者。由生生世世。未嘗一念供養三寶。以求福德。直為生死苦身。念念貪求五欲之樂。以資苦本。今以貪求一己之心。轉而供養三寶。以有限之身命。隨心量力。供養十方。乃至一香一華。粒米莖菜。則如滴水入滄溟。一塵落大地。縱海有枯而地有盡。其福無窮。故感佛果華藏莊嚴。為己將來自受用地。舍此則無成佛妙行矣。禪人如生疲厭。當自摩頭。則自發無量勇猛也。

示龍華泰禪人

餘往乞食長安時。過龍華樹下。主人瑞庵師。物色餘甚歡。視猶多世親因也。餘睹王舍城中諸住剎者。率多浮習。獨師孤硬潔介。遇物不假辭色。心知其非塵中人也。遂相與莫逆。數數往來。諸弟子輩。亦莫不以餘為親。故無間然。及師化去。其孫潭公。視餘猶視師餘被放嶺外。愧生平竟無以報德者。頃餘出嶺之南嶽。法孫泰禪人。遠來相訊。餘見之。不覺五內酸痛。昔之與師音聲相貌。居然在目。及餘之雙徑。了達大師因緣。禪人相侍。既而餘歸匡山。則攜禪人與之同歸。意念爾祖之德。冀成就禪人出世之業。為報地耳。居期年。以開荒之勞。身心未及放下。頃政為禪人指示。發覺初心。方有趨向。乃翁以書招之。屬以他緣。餘刻意留之。不可得。禪人將別。請益。因示之曰。吾出家兒。先須急其大者。略其小者。何謂大。生死是也。何謂小。世緣是也。古德雲。除卻死生真大事。其餘都是可商量。以眾生沉淪苦海。汩沒世緣。積劫以來以至今日。未嘗一念返省。今幸為佛弟子。身著袈裟。且又遇知識。有入道之緣。而不拌舍世緣。苦心參究己躬下事。切恐今生錯過。縱出頭來。未審可能如今日諸緣畢具否也。禪人今以乃翁之命不敢違。去則固爾。當以死生之念為急。辦道之緣不可失。事畢旋歸。老人幸得活埋空山。但存殘喘一日。則與禪人切磋大事。有一日之功。老人以畢命為期。禪人以死心相侍。但得禪人當人一念光明煥發。不獨禪人以了積劫生死大事。亦是老人所以報乃祖之地。不負此世際會因緣也。禪人行矣。其無久滯他鄉。重增生死業累耳。

示翠林禪人

佛祖教人。唯在真心實行。為出生死之要。心真則凡所動作言行舉措。無一事而不真。行實則凡所云為。無一行而不實。故真實如好種子。其餘作為立行種種。皆發生之緣。以是之故。抽芽發乾。開花結實。究竟不虛。故佛說發心修行。如布種子。成就菩提。以為結果。果者實也。以始終皆真實故。故佛呵二乘為焦芽敗種者。以其心行不真實故也。從上諸祖。教人參須真參。悟須實悟。是知一切眾生。虛生浪死者。以其妄想顛倒用事。劫劫生生。未曾一念真實。故於生死海中漂流。難到彼岸。所謂業識茫茫。無本可據耳。況為佛弟子。身在袈裟之下。豈可流浪一生。念念妄想業識流轉。曾無一念返省。而求真實履踐之行。此乃向袈裟下失卻人身。最為可憐愍者。禪人既不遠千里。來參老人。必發一片真實信心。以此空山寂寞之中。非掠虛之地。何所為而來耶。既發真實信心。不是一見便了。不求一段真實之行。亦徒然耳。若求真實之行。即從真實心中發現。果有真真實實為生死之心。必須將從前有生以來。及出家以來。從頭一一細思檢點。何曾有一念一行。是真實事。從前已是空過。即從今日已去。發一片出世之心。將一切世間情根。妄想攀緣。一齊放下。將此一把骨頭。一齊拋卻。將此一條性命。納向空山大澤之中。任他日炙風吹。一切安逸飽暖思慮。盡情撇卻。單單直以死生一念。掛在眉毛上。將一則。古人公案。蘊在胸中。日夜參究。看他一念世間心起。便是墮在生死處。定要把斷。不容毫髮。如此參究。不悟不休。即此一著。便是為生死真實心。即以此心。向二六時中。一切動作雲為種種行門。至禮拜三寶。供養十方。調和大眾。看待老病一切行門。無不親身竭力承事。不生一念厭倦心。不生一念人我是非得失心。不起一念休歇止足想。如永明大師。每日行一百八件方便行。盡形不改。即此便是真實之行。如此操心立行。透出本地光明。則將積劫所染一切貪瞋癡愛習氣種子。一一消融。化為成佛真實種子矣。如是用心。可謂不虛此生。不負出家。不枉遠犯風波。參訪知識。若仍前涉虛。止作嘗情。業垢罪垢種子。但隨妄想而行。不唯辜負此生。實取窮劫三途之苦耳。

示順則易禪人

沙門釋子。乃出塵之人。親近佛法。乃出情之法。實破我之具。方今學者廣學多聞。但增我見。少能餐采法味。滋養法身慧命者。豈非顛倒之甚也。易禪人以多聞無益。志在清修。固已遠矣。然徒以清修為行。而不刻意究竟生死根株。不深窮佛祖不到之地。此其創志不遠。是以一日之價。為得也。可不負其本有哉。吾徒所難得者。厭世俗。最難得者。厭生死。禪人今知其厭。而不知究其所以厭。是猶然以五十步笑百步也。嗟予老矣。餘日無多。生死大患。橫在眉睫。恐厭之不極。禪人年亦長矣。能以老人之厭自厭。倘不厭老人相與千岩萬壑之間。絕影忘言。修厭離行。從此長揖五濁。永離四生。同遊廣大極樂之鄉。豈不為最上因緣哉。又奚止於裹糧千里之。適視彼榆枋莽蒼者。固未足與道也。

示[糸-八]機參禪人

禪人以持明為專行。從事者三十年。心地未有發明。乞老人指示。老人因示之曰。佛說修行之路。方便多門。歸源無二。即參禪提話頭。與念佛持明。皆無二法。第不善用心者。不知藉以磨煉習氣。破除妄想。返以執著之心。資助無明。故用力多而收功少耳。此事如用瓦子敲門。只是要門開。不必計手中瓦子何如也。以吾人無量劫來。積集貪瞋癡愛雜染種子。潛於藏識之中。深固幽遠。無人能破。聖人權設方便。教人提一則公案為話頭。重下疑情。把斷妄想關頭。絲毫不放。久久得力。如逼狗跳牆。忽然藏識迸裂。露出本來面目。謂之悟道。若是單單逼拶妄想不行。何必話頭。即婆子數炭團。專心不二。亦能發悟。況念佛持咒。有二法哉。禪人持明三十年念見效者。不是咒無靈驗。只是持咒之心。未曾得力。尋常如推空車下坡相似。心管滾將去。何曾著力來。如此用心。不獨今生無驗。即窮劫亦只如此。及至陰境現前。生死到來。依然眼花撩亂。卻怪修行無下落。豈非自誤自錯耶。禪人從今不必改轉。就將持咒的心作話頭。字字心心。著力挨磨。如推重車上坡相似渾身氣力使盡。不敢放鬆絲毫。寸寸步步。腳跟不空。如此用力時。只逼得妄想流注。塞斷命根。更不放行到此之時。就在正著力處。重下疑情。深深覷看。審問只者用力持咒。的畢竟是個甚麼。覷來覷去。疑來疑去。如老鼠入牛角。直到轉身吐氣不得處。如此正是得力時節。切不可作休息想。亦不得以此為難。生退息想。及逼到一念開豁處。乃是電光三昧。切不可作[糸-八]妙歡喜想。從此更著精彩。拌命做去。不到忽然藏識迸裂虛空粉碎時。決不放手。若能如此持咒。與參禪豈有二法耶。所以道。俱胝只念三行咒。便得名超一切人。便可證明。即親見佛祖。亦不易老人之說也。

示智沙彌

方今出家兒。於末法斗諍堅固之時。有能決志為生死大事。單提向上一著。以了悟為期。此上上根人。誠不易見。今亦有參究此事。又惡覺惡習濃厚。蒲團未穩。邪見橫生。多落魔道。此其難也。古德雲。未能參究向上。且於教法留心。時光亦不空過。其留心於教。亦有兩般。一則根器稍利。力窮性相宗旨。深徹其源。以多聞熏習之功。從聞思修。入三摩地。是則不獨目了心性。抑且為人師。此亦報佛深恩。不負出家之志。至若根器稍鈍。不能廣親教乘即持誦一門。尤為要行。故天台大師。以讀誦受持為五品觀行之首。即法華所說。持經法師。現在父母所生肉身。即得六根清淨。此持經之功。豈劣行哉。沙彌既知厭生死苦。投佛出家。苟無專心一行。豈不辜負此生。即持經一行。能專心一志。如古人潛心理觀。一旦忘言契會。得佛心宗。是由文子而得總持。此所謂旋陀羅尼門。由此證入。歷劫生死根株。仗此法門。一時頓斷。豈不為無上菩提之徑路乎。若悠悠歲月。唐喪光陰。墮於粥飯常流。豈不虛消信施。重增業累。又何取於出家為哉。

示性覺禪人

出家本為生死大事。今出家兒。不知生死為何物。但知隨波逐流業識茫茫。無本可據。古人參方行腳。訪尋知識。單為究明己躬下事。今人行盡天下。歷遍叢林。唯鼓粥飯習氣。竟不知善知識為人處。可惜奔波一生。到底了無下落。是為可憐愍者。至有一念為生死心的。不知修行之要。或以禮誦念佛為修行。一生辛苦。到底於己躬下事。如黑漆桶相似。於生死分上。了沒干涉。禪人發心真實為生死大事。唯有參究向上一著。為真實工夫。先要辦一片長遠決定不退之志。古人二三十年。單提一念。不悟不休。第一不得指望速成就。釋迦老子。三大阿僧祇劫。磨煉身心。豈是鈍根耶。古德參究機緣盡多。唯有念佛的是誰一則審實話頭。最易得力。禪人今日發心參究。但將此一則公案。時時提撕。先將身心內外一切妄想雜亂念頭。一齊放下。放到沒可放處。即深深提起一聲阿彌陀佛。四字歷歷分明。急著眼看。看得少不得力。又提一聲佛。有力便下疑情。審問者念佛的是誰。審之又審。畢竟是誰。看得才有昏散現前。即便快著精彩。又提又看。又審又疑。疑到疑不得處。胸中如銀山鐵壁。立在心目之間。如此便是話頭得力時也。若到此得力處。正好重下疑情。於日用一切時。一切處。念念不移。乃至久久夢中。一似醒時一般。若用力到此。決不可退墮。忽然疑團迸裂。自然頓見本來面目。若肯發此決定之志操不退之心。但只一念直直行將去。切不可求速效。切不得將心待悟。若工夫綿密。自有打破時節也。如上所說參究一節。最是易為省力。是要放得下。提得起。靠得定。疑得切。不拘行住坐臥。動靜閑忙。都是用心的時節。六祖雲。若論此事。輪刀上陣。亦可做得。此之謂也。禪人有志。真為生死。便從此一路下腳。

示寶藏相禪人禮普陀

觀音大士。證圓通本根。以法界身。隨緣應現。豈定居於普陀耶。海喻生死。山喻涅槃。大士以法身普應生死海中。即眾生日用尋常。皆大士威神顯現。湛然寂滅。猶如寶山。故以海中普陀象之。由在眾生煩惱海中。眾生有苦。即大士之苦故。一稱其名。即得解脫。乃眾生喚醒自心大士。大士現前。則寂滅現前。寂滅則苦不能到。故山在海中。波濤不能撼動。是故名為大士常居普陀。非局指海中拳石。為大士棲托也。眾生迷妄不禮自心大士。親踞寂滅道場。巍巍不動。如海中山爾。乃跋涉山川。必數千里外。跉跰辛苦。而向外求之。迷之甚矣。雖然。如是。經云。歸元無二。方便多門。今大地眾生。皆信大士於南海。合就其機而引進之。令其涉海登山。一呼大士。猛省自心。則觸目波濤。皆入圓通之門。必使自信而後已。同此行者。但有一人能信老人此言。則不負一翻行腳。不然。則空費草鞋錢也。

示明輝禪少林禮祖

若論此事。佛未出世。祖未西來。照天照地。無欠無餘。即黃面老子出世。胡亂四十九年。終日搖唇鼓舌。亦未道著一字。及末後拈花。迦葉破顏微笑。乃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今付與汝。大似空拳誑小兒。自是喚作教外別傳之道。一似缽盂安柄。一人傳虛。十人傳實。達磨西來又說作單傳直指。少室九年。賺得神光癡種。立雪斷臂。將謂有甚奇特。究竟到底。直是個覓心了不可得。從此承虛接響。大家都架空中樓閣。各立門庭。二派五宗。畢竟不曾為人拈出。直至如今。大地黑如漆。致使癡狂之輩。向鬼窟里弄精魂。自謂傳少林禪。是某家兒孫。如此誑惑愚人。豈不痛哉。禪人今日參老僧。老僧此間無佛法禪道與人。說甚麼乾矢橛。禪人又要走向少林。禮鼻祖。求佛法禪道舍卻自己腳跟下一尺土。更向千山萬水之外。向他家。屋裡覓。豈智也哉。禪人試將己躬下理會。看。未出門一步。與到匡山時。是同是別。即今離匡山一步。到少林往返歸來時。是同是別。若是別。則未出門一步。早已錯卻了也。況千里萬里乎。禪人如不信老人。試到少室。問取單傳堂前露柱。看。是個什麼。

示法界約禪人

禪人生長建昌。自離塵以來。久走方外。曾禮紫柏及老人於大都。已三十餘年。復覲老人於匡山。因示之曰。從上出家兒。皆為生死大事。登山涉水。求善知識抉擇。於一言一句之下。剿絕命根。將百千萬劫塵勞惡習。當下頓斷。如脫鞲之鷹。自此不復受人拘縶。即能掉臂生死路頭。絕無顧盼。諦觀傳燈諸祖。為人抽釘拔楔處。有甚[糸-八]妙秘密耶。只是學人。一向單為生。死一著。蘊在胸中。吞不入。吐不出。扼塞不通。如喪老妣相似。偶因緣時熟。忽遇善知識拄杖頭。一撥便轉。更有何疑慮耶。唯的信自心本有而已。今人行腳。走遍天涯。入遍叢林。眼中到處熱烘烘。便是好道場。見粥飯精潔。一頓飽齁齁的。便是好知識。從遇明眼知識。都被熱瞞。當面錯過。如此行腳參方。不為本分事。便是流浪生死。一生空過時光。枉費草鞋錢。豈不大可嘆息耶。禪人為生死。出家行腳。參知識。住名山。行苦行。種種法行。一一經歷。且道即今生死事。畢竟如何。且道。前見紫柏老人。今見老人。與未見時。有何差別。且道今在匡廬萬仞峰頭白雲深處。與王舍城中萬仗紅塵裡境界。是同是別。若道是同。且隔三千里外沒交涉。若道是別。衲僧行腳。眼在甚處。若向者裡定當得出。三十年即今日。今日即三十年前。紅塵即白雲。白雲即紅塵。一切生死煩惱業行。及種種差別境界。無不觸目寂滅矣。其或未然。今日再行腳。從頭起重到五台峨嵋。參見文殊普賢。試問何等是平等一際寂滅法門。待有話會。再來與老僧相見。

示崇觀禪人

觀禪人往來吳楚。不遠數千里來參。一見則知其有志而未能也。老人愍其遠來。且無可指示。但因其名。乃字之曰見微。以眾生生死根株。微細流注。妄想昏迷而不自知。故吾佛大師設觀以照之。良以微非觀照無以見生死之力大。觀不涉微。無以顯照用之功力。能破幽微。則生死可出。此特教家之極則。若是衲僧分上。自有格外鉗錘。但能一念如鐵壁銀山。塞斷咽喉無吐氣處。直得死而復甦。方有少分相應耳。禪人方且波流識海。未能剿絕命根。他時後日。苟能吐卻雜毒。放下身心。再來參請有分。

示六如坤公

從上諸祖教人參禪。雖有超佛越祖之談。其實要人成佛作祖耳。未有欲求作佛祖。而不遵佛祖之言教者。舍教而言修行。是舍規矩而求方圓也。且佛教阿難。開口便道應當直心。淨名雲。直心是道場。馬鳴大師。開示修行切要。鬚髮三種心。謂直心。正念真如。法故。深心。要集一切諸善行故。大悲心。願救一切眾生苦故。從上諸祖。未有不發此三種心者。學人祇知瞢瞢的去參話頭。只要妄想貪求[糸-八]妙。卻不知是直心正念真如。祖師方便法門。若說真如二字。學人早作道理會取去。誰肯下死工夫做。若只教去看話頭。看到話頭。逼拶歷劫情根。忽然斷處。從來一切妄想情慮。當下消滅。求一念生心。了不可得。到此便是離念境界。正所謂正念者無念也。若到無念。則不求與真如合。自然覿體相應。如此便是佛祖教人直心的樣子也。是知參禪。更無別樣巧法。只是要人實實死做做到恁般田地。豈有甚秘密巧妙哉。此乃第一直心修行也第二深心。要集一切諸善功德。此諸善功德。不是外邊有為的事。如達磨大師。對武帝雲。淨智妙圓。體自空寂。是真實功德。是知達磨所說淨智妙圓。正是馬鳴直心正念真如。馬鳴所說諸功德。就是將直心正念去做。以真如遍成一切有為事法。今日要求證真如。不是在死眉死眼鬼窟裡求。要在一切日用有為萬行上求。所以行上求者。不是在事上別討出一個[糸-八]妙真如來。只是就將直心正念。在一切事上驗看。可與直心正念相應不相應。若事事法法。都與直心正念相應。則目前無一法一事。不是真如境界矣。所以馬祖與百丈諸弟子。日用中。搬柴運水。鋤田插禾。燒火煮飯。事事上覿面勘驗。尋常一言一句。冷言熱語。都是要弟子入證真如之門。若勘到果然一切處不昧。方許有為人分。若胸中絲毫未透。未到無念境界。起心動念。即被業轉。墮在生死窟中。故未輕許印正。此傳燈千七百則葛藤。皆真實印正語。非[糸-八]妙機鋒語。如今學人都把作[糸-八]妙奇特言句。蘊在胸中。當作己解。日用頭頭。未曾一毫看破。豈不誤哉。第三大悲心。願拔一切眾生苦。如今學人。見拔眾生苦。是菩薩事。待他日成了菩薩。才度眾生。卻不知能度眾生。方是菩薩。度眾生苦。不是有了神通妙用。才去度眾生。卻就是直心正念。集諸功德處。就是度生事業。且如世尊。教須菩提度盡眾生。實無眾生可度。乃至廣行六度。更無一法可行。乃至上求菩提佛果。亦無所得。且度眾生。豈不是集諸功德。實無一法可得。豈不是直心正念真如。如此妙用。乃自己日用神通。取之無禁。用之不竭。則何法而非功德事哉。以眾生日用種種事法。皆是煩惱現行。今以真如一念。事事法法上印破。都轉作真如妙用。便是度自心之眾生。如此參學。是名真參實究者。不是現成端坐養懶。過了三年五載。便誇大口。說我參禪幾多時。悟了多少妙處。如此見識。都閻老子前吃鐵棒漢。反不如三家村田舍郎。他倒免酬信心檀越宿債。老漢看來。佛祖教人。原是分分明明。只是後人錯會。所以誤耳。禪人既歸心老人。須信老人言。從今將抱守琉璃瓶子。一拶粉碎。將從前參的。都移在一片身心上。向成就眾生門頭。拌卻性命去。一一著實體驗過。發廣大心。能引一眾生髮菩提心。便是拔一眾生之苦。自破一分我執。損一分煩惱。消得一分我見煩惱。便是證一分真如境界。若從此以去。更發長遠心。即三生十劫。劫劫生生。行到煩惱消盡處。便是度盡眾生處。若眾生煩惱一時都盡。更要成甚麼佛祖。

示西印淨公專修淨土

近世士大夫。多尚口耳。恣談柄。都尊參禪為向上事。薄淨土而不修。以致吾徒好名之輩。多習古德現成語句。以資口舌便利。以此相尚。遂到法門日衰。不但實行全無。且謗大乘經典為文字。不許親近。世無明眼知識。卒莫能回其狂瀾。大可懼也。大都不深於教乘。不知吾佛度生。方便多門。歸源無二之旨耳。世人但知祖師門下。以悟為上。悟心本意。要出生死。念佛豈不是出生死法耶。參禪者多未必出。而念佛者出生死無疑。所以然者。參禪要離想。念佛專在想。以眾生久沈妄想。離之實難。若即染想而變淨想。是以毒攻毒。博換之法耳。故參究難悟。念佛易成。若果為生死心切。以參究心念佛。又何患一生不了生死乎。惟此淨土法門。世人以權目之。殊不知最是真實法門。諦觀普賢。以法界為身。修十大願。必指歸淨土。馬鳴傳心祖師。宗百部大乘。作起信論。究竟結歸西方。東土傳燈諸祖。雖不明言淨土。但悟心既出生死。不歸淨土。豈成斷滅耶。永明會一大藏。指歸一心。亦攝歸淨土。禪至中峰。時在季世。而極力讚揚西方。況此法門。乃本師無問自說。十方諸佛共讚。豈諸佛菩薩。諸大祖師。反不如今之業垢眾生。而妄談耶。淨公中年棄愛出家。初參紫柏大師。授參禪之指。今於淨土一門。願修而未決。老人因謂之曰。此事不必問人。只看自家為生死心何如。若為生死心。如救頭然。志要一生取辦。譬若人患必死之病。有人覓還丹可救。一人授以海上單方。足以起死回生。只在病者。有決定心信此可服。更不必待覓還丹。只服此單方。頓令通身汗出。絕後方蘇。是時始知其妙。但諦信此法。專心一志。至臨命終時。方自知其郊耳。又何必問取他人。勉矣行之。決不相賺。

示沙彌性鎧

沙彌性鎧來參。請益老人。字之曰堅忍。惟佛示弟子曰。著忍辱衣。名堅固鎧。以鎧為御患之具。譬夫大將。臨敵。不遭矢石之患。而能全身保命。有必勝之功者。鎧之力也。且吾沙門釋子。蹈生死之場。遇五欲諸魔之大敵。非忍力堅固。不足以勝之。故曰忍色。忍欲。難忍能忍。方能保全法身慧命。以臻極樂之場。即吾佛亦曰種種諸難。皆當能忍。況末法險道。多諸患難。苟無堅忍之力又何以克全出世之業乎。

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九

侍 者  福 善 日錄

門 人  通 炯 編輯

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

  法語

示夜台禪人

文殊菩薩住清涼山。與一萬眷屬常演說法。故西域沙門遙禮此山。為金色世界。華嚴經云。一切處文殊師利。從一切處金色世界而來。由是觀之。文殊果常住於此山耶。蓋眾生界中。煩惱所集為熱惱地。若行人能開智眼。達本情忘。知心體合。則當下清涼。如是。則觸目無非文殊化境。步步不離清涼道場。此所謂一切處文殊金色世界也。夜台禪人。久住台山。夜遊故得此名。今來南方行腳。參禮知識。是必親從文殊指點而來。如善財之南詢。雖經百一十城。未動腳跟一步。如前周行十方世界。未離金色界中。在在知識逆順法門。無非文殊智眼。今見老人於五乳峰頭。與金色世界是同是別。者裡辨得。許你親見文殊。其或未然。再買草鞋行腳去。參。參。

示省然覺禪人

性覺禪人中歲出家。遠來匡山求授具戒。以有隱疾不能久侍。辭歸請益。老人因示之曰。身為大患之本。眾苦所聚。六道生死。先要識此生死苦因。所謂諸苦所因。貪慾為本。若滅貪慾。無所依止。是故佛說金剛戒。心地法門。乃斷欲之利具。出苦之舟筏也。汝今幸聞此法。念念不忘。心心不懈。即此便是修行之要。如圓覺經云。當觀此身。四大合成。我今觀此堅硬歸地。潤濕歸水。暖氣歸火。動轉歸風。諦觀四大。各有所歸。今此妄身當在何處。如是觀察。念念不忘。心心不昧。久之純熟。當見此身忽然脫空。四大若空。諸苦頓脫。即此工夫。便是出生死之第一妙訣也。從上諸祖。未有一人不從參究中來。得了悟心性者。未有不修而能得利益者。汝當更念。此身雖苦。倖存一息。尚可求能出之方。若一失此。身枉著袈裟。則將來三途之苦。動經長劫。雖欲求出。不可得也。故云。思地獄苦。發菩提心。勉之毋怠。

示說名道禪人

道學人。往參老人於曹溪。特為發明金剛般若宗旨。以吾人修行。不仗般若根本智。生死難出。然此般若。非向外別求。即是吾人自心之本體。本自具足。故今修行。但求自心。更不別尋枝葉。佛祖教人。只是返求自心。故云識心達本源。故號為沙門。又云。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以我自心。元是般若光明。本來無物。但因一念之迷。故日用而不知。但知有此幻妄之假我。即不知有本來常住法身。即今要悟本來法身。即就日用現前。六根門頭起心動念執著我處。當下照破。本來無我。無我則無人。無人則了無眾生。眾生既空。則生死根絕。生死既脫。則無壽命。是則四相既除。一心無寄。豈非無住之妙行乎。若不能當下了悟。只將六祖本來無物一語。置在目前。但見一切境緣。對待生心之時。便是我執。就此執處一照。照破。則當下情忘。對待心絕。即是無我。無我則無人。人我既空。則日用身心。了無罣礙。以日用逆順境界。皆是生死路徑。若境界看破。了無罣礙。則生死根株。亦從此倒斷矣。如是。豈非善修般若無住之妙行乎。禪人有志。要出生死。必以此為第一義。此外別求。即落外道邪徑矣。

示魏聖期

聖期居士。頃以書來。請益雲。某邇來。雖惕然於生死大事。欲隨處解脫。惟橫逆忽來。不能當下消受。雖旋能覺知。主人已被牽纏矣。觀此來意。乃真切有志於生死大事者。第未遇善知識。指點心地工夫。故無把柄耳。蓋吾人。從來只認妄想為心。不知本有佛性。一向只在世情逆順境界上起好惡憎愛。種種分別知見。殊不知此等憎愛喜怒之情。全是生死根株。舉世之人。未有不在此中一生交滾者。古德教人。參禪了生死。不是離此。別有[糸-八]妙。只是在此等境界上憎愛之心看破。便是了生死。以此憎愛妄想。從來習染純熟深厚。若無方便法門。豈能敵得。所以參禪看話頭之說。正是破煩惱之利具耳。所以被他牽纏者。直為無此話頭作主宰耳。只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曰無。即將此一無字。懷在胸中作話頭。下疑情。念念不忘。心心不昧。一切閑忙動靜應酬忽遽中。只提此一語。重下疑情審問。疑來疑去。只有一個話頭現前。縱是看書。才放下書本。回頭一看。便下疑情。此疑堅固。切不可作道理思量解會。只要一個疑念真切。久久純熟。但見心中妄念起時。如此一問。當下冰消。心中所起喜怒。只是一妄想耳。先有此話頭作主宰。及境界至時。一到即看破。當下冰消。全不用力。如此做工夫。不但敵破境界。抑有了悟之時。但切不可作[糸-八]妙道理思量。恐反誤也。

示福敦禪人

新安禪人。遠參匡山。求授戒法。名曰福敦。字曰篤如。篤者敦篤。純一無偽。精誠之至也。然吾沙門佛子。欲超生死。證真常。求無上涅槃之福樂。苟非精誠一念。純真無妄。力破煩惱之魔。頓拔愛憎之根。而欲頓享無為之福。難矣。千里之行。在於初步。從此戒為基本。乃趨菩提之初步。即此念念向前。心心不退。單求一念。生死情根。搜拔起處竟不可得。然不可得處便是生死無著處矣。第恐志不堅。行不力耳。若恐不力。但以阿彌陀佛四字。橫於胸中。以為利斧。久久根株自斷矣。如是著力。是名篤如。勉之。勉之。

示福厚禪人

新安禪人。來參匡山。求授戒法。名曰福厚。字曰積如。蓋出世人。福由漸積而厚。至佛乃足。猶如積微塵以成大地。厚之至也吾佛世尊。從無量劫來。舍頭目髓腦。積功累行。乃得菩提。菩提為涅槃之安宅。福樂之極地也。苟不積。何以至此哉。然如者。乃如如佛性。吾人本有。良由積劫煩惱侵[饑-幾+蜀]。故煩惱情塵日厚。而如如佛性。薄矣。今既知佛性本有。不假他求。從此日用念念知歸。但見情塵起處。以智光照之。久久純熟。則佛性厚而煩惱薄。煩惱薄而業障輕。業障輕而生死斷。是由積真如。以斷生死。求證菩提。享常樂我淨之厚福。豈非由積而至耶。故曰。水之積也不厚。則負大舟也無力。禪人勉之。

示同塵睿禪人

滇南同塵睿禪人。遠至大都。親歷講肆。既而盡棄所習。南參知識。游新安之黃山。愛其幽勝。遂隱約其間一缽往來。無定棲止。然以華嚴大經為課誦。壬戌仲夏。來參匡山。求授大戒。拈香請益。老人因示之曰。子以華嚴大經為常課。能知此經之綱宗乎。惟我毗盧遮那。曠劫因中。稱法界心。修普賢行。證窮法界。名為報身。號盧舍那。具有佛剎塵數相好。是為正報。所感二十重華藏世界。無盡莊嚴。以為依報。安住海印三昧。稱普光明智。為地上菩薩演說此經。名曰普照法界修多羅。為稱性法門。種種微妙。不可思議。如此法門。乃諸佛自證境界。具在眾生日用妄想心中。念念現前。經云。譬如一微塵中。具有大千經卷。書寫三千大千世界中事。有一智人。明見此經。剖破微塵。出此大經。利益無窮。然一微塵者。眾生妄想心也。大千經卷。眾生本具性德也。隱而不現。謂眾生日用而不知也。明眼智人。破塵出經。即諸佛證窮。此法開示眾生為大利樂也。是知此經所說。乃說眾生日用妄想心耳。大哉。眾生之心。具有廣大不思議力。智用無邊。而為介爾妄想所蔽。可不悲哉。吾佛特為此事。出現世間。故曰。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以諸佛證此大事。因此。緣此。特出世間。為眾生說。更無別事。以眾生迷此大事。而為生死。故以生死為大事也。由是觀之。即八十卷之雄文。所開示者。乃吾人一念之妄想心耳。故曰。我今於一切眾生心中。成等正覺。所謂諸佛心內眾生。時時成道。眾生心內諸佛。念念證真。故般若多羅尊者曰。入息不居陰界。出息不涉眾緣。常轉如是經。百千萬億卷。苟能以如是眼。轉如是經。盡未來際。無間斷時。所謂塵說。剎說。熾然說。無間歇。此乃華嚴法界真經之大旨也。禪人若悟此法。則於未展卷前。徹見無邊法界。於撥火拈香。謦欬彈指之間也。雖然如是。也要牛皮鑽透始得。

示修淨土法門

海陽禪人。遠參匡山。求授戒法。命名曰深愚。拈香請益雲。弟子某。發願求生西方淨土。結法侶若干人。同會一處。專修淨業。願乞慈悲。指示法要。老人因示之曰。佛說修行出生死法。方便多門。唯有念佛求生淨土。最為捷要。如華嚴法華圓妙法門。普賢妙行。究竟指歸淨土。如馬鳴龍樹。及此方永明中峰諸大祖師。皆極力主張淨土一門。此之法門。乃佛無問自說。三根普被。四眾齊收。非是權為下根設也。經云。若淨佛土。當淨自心。惟今修行淨業。必以淨心為本。要淨自心。第一先要戒根清淨。以身三口四意三。此十惡業。乃三途苦因。今持戒之要。先須三業清淨。則心自淨。若身不殺不盜不淫。則身業清淨。不妄言綺語兩舌惡口。則口業清淨。意不貪不瞋不癡。則意業清淨。如此十惡永斷。三業冰清。是為淨心之要。於此清淨心中。厭娑婆苦。發願往生安養。立念佛正行。然念佛必要為生死心切。先斷外緣。單提一念。以一句阿彌陀佛。以為命根。念念不忘。心心不斷。二六時中。行住坐臥。拈匙舉箸。折旋俯仰。動靜閑忙。於一切時。不愚不昧。並無異緣。如此用心。久久純熟。乃至夢中。亦不忘失。寤寐一如。則工夫綿密。打成一片。是為得力時也。若念至一心不亂。則臨命終時。淨土境界現前。自然不被生死拘留。則感阿彌陀佛放光接引。此必定往生之效驗也。然一心專念。固是正行。又必資以觀想。更見穩密。佛為韋提希。說十六妙觀。故得一生取辦今觀經現存。若結淨侶同修。任各志願。於十六觀中。隨取一觀。或單觀佛。及菩薩妙相。或觀淨土境界。如彌陀經說蓮華寶地等。隨意觀想。若觀想分明。則二六時中。現前如在淨土。坐臥經行。開眼閉眼。如在目前若此觀想成就。臨命終時。一念頓生。所謂生則決定生。去則實不去。此唯心淨土之妙指也。如此用心。精持戒行。則六根清淨。永斷惡業煩惱。則心地清淨。觀念相繼。則妙行易成。淨土真因。無外此者。若但口說念佛。求生淨土。若淨戒不持。煩惱不斷。心地污穢。佛說是人。永不成就。是故行人。第一要持戒為基本。發願為助因。念佛觀想。為正行。如是修行。若不往生。則佛墮妄語矣。

示念佛參禪切要

念佛審實公案者。單提一聲阿彌陀佛作話頭。就於提處。即下疑情。審問者念佛的是誰。再提再審。審之又審。見者念佛的畢竟是誰。如此靠定話頭。一切妄想雜念。當下頓斷。如斬亂絲。更不容起。起處即消。唯有一念。歷歷孤明。如白日當空。妄念不生。昏迷自退。寂寂惺惺。永嘉大師云。寂寂惺惺是。寂寂無記非。惺惺寂寂是。惺惺亂想非。謂寂寂不落昏沉無記。惺惺不落妄想。惺寂雙流。沉浮兩舍。看到一念不生處。則前後際斷。中間自孤。忽然打破漆桶。頓見本來面目。則身心世界。當下平沈。如空華影落。十方圓明。成一大光明藏。如此方是到家時節。日用現前。朗朗圓明。更無可疑。始信自心。本來如此。從上佛祖。自受用地。無二無別。到此境界。不可取作空見。若取空見。便墮外道惡見。亦不可作有見。亦不可作[糸-八]妙知見。但凡有見。即墮邪見。若在工夫中。現出種種境界。切不可認著。一咄便消。惡境不必怕。善境不必喜。此是習氣魔。若生憂喜。便墮魔中。當觀惟自心所現。不從外來。應知本來清淨。心中了無一物。本無迷悟。不屬聖凡。又安得種種境界耶。今為迷此本心。故要做工夫。消磨無明習氣耳。若悟本心本來無物。本來光明廣大清淨湛然。如此任運過時。又豈有甚麼工夫可做耶。今人但信此心。本來無物。如今做工夫。只為未見本來面目。故不得不下死工夫一番。方有到家時節。從此一直做將去。自然有時頓見本來面目。是出生死永無疑矣。

示海闊禪人刺血書經

禪人發心。書華嚴五大部經。特禮匡山請益。老人因示之曰。毗盧遮那。安住海印三昧。現十法界。無盡身雲。說華嚴經。名普照法界修多羅。若正報身。諸毛孔中。放光明說。若依報世界。草芥微塵。則塵說剎說。如是演說。盡未來際。無間無歇。如是之經。充滿法界。所謂一字法門。海墨書而不盡。今子以有限之身心。涓滴之身血。若為而盡書之耶。雖然。此經果不能書。則一切眾生絕分矣。且曰。法界之經。則凡在法界。無非此經。若悟毗盧。以法界為身。則自己身心。亦同法界。此則日用現前。動靜語默。拈匙舉箸。欬唾掉臂。皆法界之大用。是則何莫而非書寫此經之時耶。若身同法界。則一一毛孔。皆悉週遍。如是則舉一滴之血。當與性海同枯矣。所以普賢大士。剝皮為紙。柝骨為筆。刺血為墨。量等法界。是則全經不出一字。即書一字。亦同全經。何況百軸之文。禪人苟能作如是觀。則自書者。與見聞者。及禮拜讚歎。一香一華。而作供養。乃至執勞運力者。無不同歸法界。如是功德。豈可得而思議。禪人若無如是眼。作如是行。亦不免捏目見空華。豈不重增顛倒想耶。

示曹溪沙彌能化書華嚴經

佛雲。佛種從緣起。是故眾生正因。佛性本具。但以無明堅固。不遇善緣。終不能發。如種子在地。要假雨露陽和之緣。方能抽芽發乾。乃至開花結實耳。老人未至曹溪。諸沙彌所習世俗之業。且不知有佛有僧。安知佛法哉。自老人開化。種種方便。誘引教導。始則知為僧矣。既而以佛性難明。先教書寫華嚴大經。使知親近隨順佛法。信心若發。方可引入佛慧。初則二三其人。自是人人相望發心。不十年間。書此大經者。已成十餘部。六祖入滅已來千年。今日之事。從前所未有也。佛性人人本有。恆沙功德。人人本具。以無知識開導。皆以性德而造惡業。招三途之苦報。若悟此佛性。則轉惡業。而為無量淨土莊嚴。今沙彌能化。能以造業之心。轉為淨土莊嚴。作成佛真因。所謂智種含於心地。遇法雨慧日之緣。故能發菩提芽。生長善根。抽功德枝。開萬行花。將來必成菩提妙果。此正所謂佛種從緣起也。老人往往開示曹溪。諸弟子等。若從此人人勇猛。發無上心。有志佛法。究明己躬大事。即如六祖住世時。發明自心者。千人之中。豈止三十餘人而已耶。是在遞相轉教之功耳。

示惺初元禪人書經

性元禪人。來參匡山。老人字之曰惺初。發願書寫大經。老人因示之曰。出家修行。佛說方便多門。固在各各發心何如耳。第一向上參禪。求明自心。志了生死。次則深窮教海。志願宏通。護持正法。續佛慧命。又次則深厭生死。專心淨業。願生西方。此皆理行。為最上者。若夫事行種種。至於書寫經典。乃六種法師之一。是佛稱讚者。故法華說持經法師。現世肉身。得六根清淨。此豈事行可擬哉。且雲。舉手低頭。皆已成佛。此稱性之行。又豈可以描抹點畫致耶。老人昔住五台。曾刺血泥金。書寫華嚴大經。每於書寫之中。不拘字之點畫。大小長短。但下一筆。則念佛一聲。如是點點畫畫。心光流溢念念不斷不忘。不錯不落。久之不在書與不書。乃至夢寐之中。總成一片。由是一切境界。動亂喧擾。其心湛然得一切境界。自在無礙解脫門。乃至一切見聞。無非真經現前。以此證之。則書經之行。妙在一心不亂。又豈若童蒙抹朱。便以書經求功德耶。禪人試以此行。如是書寫。如是受持。似有少乃相應。若以描寫為妙行。博名高為求供養之資。則又不若尋常粥飯。為無事僧也。勉之。

示昭凡庸禪人

庸禪人。往參老人於五羊。嘗示以無生之旨。頃來謁匡山。見其為道之志彌篤。而參究工夫未純。以未把作一件真實大事耳。老人因示之曰。古人學道。第一要為生死心切。不是要求[糸-八]妙道理也。所言生死者何。即吾人日用現前。種種塵勞境界中。遇境逢緣。若逆若順。內心習氣。引發現行。起愛憎取舍等。種種妄想分別心也。以念念攀緣。起善惡等種種業行。都作未來生死根株。以妄想無涯。故生死無際。所以眾生長劫流轉。生死苦海。無出頭時。良由不知自心之過也。故云。若不了自心。云何知正道。古今學道人。有志出生死者。單要求明自心耳。以此心一向粗浮。如沸湯烈焰。未常一念清冷。故古人權設方便。將一則公案。教學人念念提持參究。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如永明教人。審實念佛的是誰。即此一無字誰字。便是斷生死命根之利劍也。然此參究審實。只是覷此無字誰字。起從何處起。落向何處去。只看者一念起落處。要見起滅根源。若參到極則處。將一念生滅妄想迸斷。打破漆桶。頓見本來面目。到此便將佛祖向上鼻孔。一時盡在自己手中。從此識得本來人。更不疑張三李四。恰元來是自己本命元辰。如是有何[糸-八]妙可求。又何必向他家屋裡求耶。然此一著。若不是最初發心。為生死切。任你做盡伎倆。都是鬼家活計。縱有一知半見。都是魔說。凡有所作。皆是魔業。可惜百千萬劫。難遇一段大事因緣也。禪人果有志此事。直須將自己胸中從前世諦。伶俐聦明知見。及種種妄想。一齊折合。歸向到一念上做。將一句話頭。作橫空寶劍。斬斷從前妄想。如斬亂絲。果能如是下毒手。做苦切工夫。若無真實悟處。則從上佛祖。皆墮妄語矣。所最忌者。唯是無真實心。只將參禪做面皮說好看話耳。

示履初崇禪人

禪人生長豫章。素有向上志。聞老人逸老匡山。遂棄世諦緣。潔心來參。因留入眾。隨時入室。久之。察其多軟暖之習。而骨氣不剛。故入道之心不猛。居常策其不逮。一日拈香請益。老人因示之曰。子有向道之志。而無振拔之氣者。以心力不純。故骨不勁。骨不勁。故無剛毅勇猛之志。所謂中無主不立耳。所以中無主者。以第一無真實為生死心故。無決定久遠不退之志。既無決定之志。則一切趨操。無特達之行。所以因循舊習。悠悠日月。但守閑散。任意以為自在無拘。於心既不知撿。而於四大幻身。亦無支持之力。故日用現前。全無真實工夫。亦無真實受用耳。從今日去。先要發一片真實為生死心。立一定久遠不退之志。盡此形壽。決定要究明己躬下一段大事。畢竟要齊古人。方不負此生平。要如古人。必以一則公案。為參究話頭。如永明大師。念佛審實的公案。最為穩當。即將心中。從前一切夙習知見妄想思算。一齊放下。放到無可放處。單單提起一聲阿彌陀佛。即看此念起處審實者念佛的是誰。且念且審。又審又念。靠定一念。審實得力處。便覺心如牆壁。究到究不得處。便是得力時節。如此久久參究。參到心無用處。如老鼠入牛角時。忽然一念迸裂。便是了生死的時節也。子能如是用心。如此著力。自然骨剛氣猛。名為挺特丈夫。視前軟暖之狀。真日劫相倍矣。子其勉之。

示慧鏡心禪人

吾佛說法。以一心為宗。無論百千法門。無非了悟一心之行。其最要者。為參禪念佛而已。而參禪乃此方從前諸祖創立。悟心之法。其念佛一門。乃吾佛開示三賢十地菩薩。總以念佛為成佛之要。十地菩薩。已證真如。豈非悟耶。然皆曰。不離念佛念法念僧。善財參五十三善知識。第一德雲比丘。即單授以念佛解脫門。及至末後。參見普賢。為入妙覺善知識。乃專迴向西方淨土雲。親睹如來無量光。現前授我菩提記。由是觀之。即華嚴為最上一乘。而修稱法界行。始終不離念佛。十地聖人。已證真如。尚不離念佛。而末法妄人。乃敢謗念佛為劣行。又何疑參禪念佛為異耶。是闕多聞。不知佛意。妄生分別耳。若約唯心淨土。則心淨土淨。故初參禪未悟之時。非念佛無以淨自心。然心淨即悟心也。菩薩既悟。而不舍念佛。是則非念佛。無以成正覺。安知諸祖。不以念佛而悟心耶。若念佛。念到一心不亂。煩惱消除。了明自心。即名為悟。如此則念佛即是參禪。若似菩薩。則是悟後不舍念佛。故從前諸祖。皆不舍淨土如此。則念佛即是參禪。參禪乃生淨土。此是古今未決之疑。此說破盡。而禪淨分別之見。以此全消。即諸佛出世。亦不異此說。若舍此別生妄議。皆是魔說。非佛法也。

示修六逸關主

餘初度嶺。至五羊時。菩提樹下。弟子修六逸公。即相率同輩歸依。乃至出嶺之南嶽。游吳越。相從於艱難困苦中。始終二十五年。未嘗少閑。及餘歸隱匡廬。公素為生死心切。志求向上。亦相從於金輪峰頂。閉死關三年。單提一念。幸有自信之地。今以省師歸故山。拈香請益。老人因示之曰。出家為生死。求向上一路乃本分事。禪人死關三年。其於放下身心。抖擻客塵煩惱。消磨習氣。乃最初一步。業已自信。但於參究生死病根。未能頓拔。以參禪先須識取生死病根。方能用藥調治耳。何謂生死病根。以貪瞋癡慢。皆以我見而為根本。一切聖凡。二種生死。皆因執我。然我依見立。是則妄見。乃我執之本。稱為法身之刺。見刺不拔。生死難出。是以一切凡夫。執身心人我是非之見。一切外道橫執邪見。二乘聖人。執生死涅槃。欣厭取舍之見。一切菩薩。執有生可度。有佛可求之見。等覺聖人。未忘佛見法見。故有二愚。乃至祖師門下。初學參禪者。則多先起待悟之見。於未悟中。妄起未得謂得之見。及有一念狂心暫歇處。即執為妙悟。便生得少為足之見。即將古人言句。攀扯回為己解。執為[糸-八]妙之見。以此蘊集於懷。不肯唾卻。久之釀成毒藥。以致誤墮邪見。縱有一念頓悟自心。本來無物。則又墮在光影門頭。以為究竟之見。所以雲門道。只饒得到法身。為法執不忘。己見猶存。墮在法身邊。謂之抱守竿頭。則永無超脫之見。總之但有絲毫情見未除。皆是生滅邊收。通是生死病根。縱然悟得。尚屬生死。故云悟之一字。亦須唾卻。何況全未了悟。但依希恍忽。便起知見。自以為得。即將古人現成語句。把作自己妙悟。此皆墮自欺。全非真參實究功夫。如此用心。皆是未識生死病根之過也。所以古德雲。不用求真。唯須息見。苟知見消亡。不真何待。所以佛示阿難雲。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此其究竟窮元。單以見為生死病根。以從法身而起妄見。見有身心世界。而沉生死。故今以離見為出生死。證法身之極則也。馬鳴大師。示人以離念為真修實證。以因念有見。若見謝則念自離。妄自泯矣。是知貪瞋煩惱之病根淺。唯獨見刺之病根深。最為難拔。故參究工夫。煩惱易斷。習氣難除。習氣不除。則妄見潛滋。妄見滋。則縱有悟處。皆成習氣。以成魔見矣。所以棱嚴經中。說見魔最深。隱而難知也。禪人有志。真參實究。直須看破。切不可墮在知見網中。正當做工夫時。只將趙州無字。與六祖本來無一物同參。於未提起時。先將身心內外。一齊放下。放下又放下。放到無可放處。透底看者無字。畢竟有什麼氣息。才有一念起處。當下一覷。覷定看他。畢竟是個甚麼。如此安身立命。在話頭上靠定。深錐痛劄。一念不移。如老鼠咬棺材。自有透脫時也。切不得將古人公案言句。蘊在胸中。將來比擬。以擬心即錯。決不是古人見處。至於尋常應緣時。只將話頭靠定。歷歷孤明。自然不被境風搖奪。乃至與人接談時。切不可將古人公案。作自己知見。以資談柄。此一種病根最深。以正當說時。直圖爽快。全不知不是自己本分事。以此縱心矢口。全不曾回頭照看。所以不知是病。若養成此病。則將為大我慢魔。乃狂魔之所攝持。今目中所見。緇白好禪者。比比皆然。不可不懼也。古人參禪。無別[糸-八]妙。只是肯將凡情聖解。一齊掃卻。放得胸中空落落。不留絲毫知見作主宰。知見不存。則真見發光。自然了無一物矣。如此放下時。則當人一念。如大火聚。一切塵情習氣。一觸便燒。如紅爐片雪。絕無影跡可留。回觀一切知見邊事。如說夢耳。所以道。參禪無訣法。只要放得下。若放下一念。則一念真實。若念念放下。則念念真實。若徹底放下。則盡未來際。徹底真實矣。公行矣。能不忘此叮嚀之言。則與老人眉毛撕結。未常有絲毫間隔時也嗟嗟。老人老矣。儻負此緣。錯過此生。則再求今日之緣。又不知幾千萬劫也。

示慧[糸-八]興後禪人

東海佛法不行之地。自靈山桂峰師開化。令舍邪歸正者不少。老人昔居海印寺。嘆師法利之盛。其諸弟子。能說法者居多。今學人興後。乃嫡孫也。老人別靈山。二十有八年矣。辛酉歲後。來參匡山。改歲後辭歸故山。請益修心法要。老人因示之曰。佛最所訶者。煩惱所知二種障。為生死根本。然煩惱障。乃貪瞋癡愛。為凡夫生死根本。所知障。乃佛法知見。為三乘聖人。生死根本。苟二障不除。則眾苦無由得出也。嗟今世人。不知佛法者。固無足怪。即學佛法人。不斷除煩惱又以所學佛法。為所知障。生長我慢。重增煩惱。心地染污。種子觸發。現行放逸。身心毫無撿束。循情造業。豈非大謬耶。學人今聞老人開示。知為生死大事。發心參求。本地工夫。此乃最勝願力。但今參究工夫。不用別求。只要將胸中舊有習氣種子。一一打點乾乾淨淨。不許觸發現行。就於日用對境逢緣。起心動念處。當下看破。不許相續。其用心下手。只如棱嚴經所說。觀音耳根圓通。旋倒聞機。返聞自性。一則觀門。最好用心。若於日用見聞處。果能返觀自性。則不隨外境流轉。如此念念返流。則念念是歸真之路。如此用心。若習氣不除。觸發現行。定不得力。此全在違現業一著。為最上行也。然又必要為生死心切。乃肯下死工夫耳。學人實為生死。真切用心。乃有受用。不是說了便休。作一種佛法知見也。

示淨心居士

往老人過吳中。淨心居士。參禮請益。老人示之以念佛法門。以念佛如水清珠。能清濁水。故以淨心為道號。別數年矣。今書來雲。念佛難成一片。復請開示。老人因示之曰。修行第一要為生死心切。生死心不切。如何敢雲念佛成片。且眾生無量劫來。念念妄想。情根固蔽。即今生出世。何曾一念痛為生死。日用念念循情。未常返省。今欲以虛浮信心。就要斷多劫生死。所謂滴水救積薪之火。豈有是理哉。若果為生死心切。念念若救頭然。只恐一失人身。百劫難復。要將此一聲佛咬定。定要敵過妄想。一切苦念念現前。不被妄想遮障。如此下苦切工夫。久久純熟。自然相應。如此不求成片。而自成一片矣。此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告訴不得他人。全要自己著力。若但將念佛做面皮。如此驢年無受用時。直須勇猛。更莫遲疑。

示仁天老宿持法華經

仁天大德。誦法華經二十餘年。將行請益。因謂之曰。法華最上一乘。乃吾佛久秘之要。為授記諸弟子之券書也。六祖雲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誦經不解意。與義作仇家。二十七祖雲。入息不居陰界。出息不涉眾緣。常轉如是經。百千萬億卷。如上二祖所說。仁天畢竟如何持此經耶。經云。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如是。則六祖縱許解意。亦未能持。又云。此經開方便門。以示諸法真實之相。如是。則山河大地。草木瓦石。無非實相。縱若二十七祖。離出入息亦未能持。然則仁天畢竟如何持耶。如佛所說。持品。乃至展轉第五十人轉教持經。功德不可思議。由是觀之。轉教之功。不論解義不解義。離息不離息。但能一念信心。自知本有。則慧命不斷。由是老人。最讚青蓮法社。以持法華為妙行也。以一聞此經。便下成佛真種。仁天以此轉教多人。能如佛所讚歎。更有何法。過於是乎。

示沈大潔

禪淨二行。原無二法。永明大師。示之於前矣。禪本離念。固矣。然淨土有上品上生。未常不從離念中修。若曰念佛。至一心不亂。豈存念耶。但此中雖是無二。至於下手做工夫。不無巧拙。以參究用心處最微最密。若當參究時。在一念不生。若云念佛。則念又生也。如此不無兩橛。念就參究念佛處。打作一條。要他不生而生。生即不生。方是永嘉惺寂雙流之實行也。何耶。若論參究提話頭。堵截意根。要他一念不生。如此雖是參的工夫。古人謂抱樁搖櫓。只者要他不生的一念是生也。豈是真不生耶。只如念佛。若將一聲佛號。掛在心頭。念念不忘。豈是真一心不亂。古人教人參活句。不參死句。正在生處。見不生意。如經云。見剎那者。方悟無生。即此一語。則參究念佛。當下可成一條矣。道人諦聽。參究念佛。此中易落淆訛。不可忽也。如何參究即念佛。念佛即參究耶。如今參究。就將一句阿彌陀作話頭。做審實工夫。將自己身心世界。並從前一切世諦。俗習語言。佛法知見。一齊放下。就從空空寂寂中。著力提起一聲阿彌陀佛。歷歷分明。正當提起時。就在直下看覷。審實此念佛的是誰。重下疑情。審之又審。疑之又疑。如驢覷井。覷來覷去疑來疑去。疑到心思路絕處。如銀山鐵壁。無轉身吐氣處。是時忽然磕著觸著。真無生意。忽然猛的現前。時則通身汗流。如大夢覺。到此方信生即無生。無生即生。參即是念。念即是參。回頭一看。始知向來。如在含元殿裡覓長安也。如此做工夫。最怕將心要悟。才有要悟的心。便是攔頭板也。只管一直做將去。不計工程。即到做不得時。則打起精彩。又從新做起。又切不可貪求[糸-八]妙。即有一念暫息。寂靜歡喜。切不可當作好處。直須吐卻。切不可將佛祖[糸-八]言妙語來作證。當作佛法。又不可墮在無事甲中。以此為得。總之一切聖凡。迷悟都不管。單單隻是追求一念下落。追到趕盡殺絕處。久久自見本來面目。如十字街頭見阿爺。更不向人問覓也。看來此事。元是人人本分上事。更無甚奇特處。道人真真實實為生死大事。試從此下手。決不相賺。

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十

侍 者  福 善 日錄

門 人  通 炯 編輯

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

  法語

示本懷印禪人

昔吾佛於靈山會上。欲以妙法華經付囑有在。令於末世受持。廣宣流佈。無論人天百萬。即得授記。諸弟子竟無一人。敢於娑婆世界流通此法者。必待地湧之眾。乃能荷擔。持此法者。豈易易哉。以五濁惡世。眾生薄福。其性剛強。最難調伏。是以吾佛教持經者。必以忍辱為第一行。故曰。如來滅後。欲為四眾說是經者。應入如來室。著如來衣。坐如來座乃可為眾廣說此經。如來室者。一切眾生中。大慈悲心是。如來衣者。柔和忍辱心是。如來座者。一切法空是。安住是中。然後以不懈怠心。乃可為眾說是法華經。故佛自述其往昔求法之行。如提婆達多世世之冤害。及常不輕之禮拜。四眾乃至辱罵。或加刀杖瓦石。種種苦事。皆歡喜忍之。無一念懈退。此正教菩薩法。末世持經之最勝行。吾徒為佛子。苟無忍行。又何以持佛慧命。使不斷哉。及授付囑持。經之菩薩。則誓之曰。種種苦事。皆當能忍。是以佛說觀三千大千世界。無有如芥子許。不是菩薩為求菩提舍身命處。乃至頭目髓腦無有吝惜。故教持經者。先以忍行。悲此法末。非大忍力。又何能護佛法。續慧命乎。老人每每以忍行開示禪人。禪人能篤信老人。亦能以忍力自持。今不但卒保道場。亦且成就己行。切不可以世諦尋常觀之。更於此外。別求生死法也。且此經乃吾佛世尊為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一大事者。乃眾生本有佛之知見也。佛知見者。以能見諸法實相也。以眾生迷真知見。但認五蘊幻妄身心。而不見真實之相。若見實相。則三界上下。了無一法。又何生死可寄耶。如此。豈獨參禪能了生死。而持經不能了生死乎。若南嶽天台。皆悟實相之大宗師。儻法社諸侶讀誦此經。能有一人。如天台悟入法華三昧者。即此靈山一會。儼然未散如是。則護持之人。具足恆沙功德不可思議矣。佛為此法。劫劫生生。舍此身命。禪人即能舍此一生。成大法益。又何外慕別求佛法乎。今縱不能了生死。即仗此法為舟航。願力持之。於生死海中。亦必終有到彼岸時。猶勝從前虛生浪死也。禪人既信老人語。從此發起大忍力。大精進力。是名真法供養如來以成普賢大行。切不可起生滅心。立人我見。而生退墮之想也。

示新安仰山本源覺禪人

本源覺。重興仰山道場。三十餘年。幻出種種莊嚴。皆自心力。誦圓覺梵行二經。亦二十餘年。精持淨行。皆從宿習般若中。今禮匡山。請授大戒。拈香請說圓覺大義。老人因示之曰。佛說三界上下法。唯是一心作。所謂圓覺流出一切清淨真如。菩提涅槃。及波羅蜜。教授菩薩。是故為佛弟子。若達唯心法門。則一切染淨因果。皆即現前。念念轉變。故曰。心淨則佛土淨。直如仰山因緣。向皆危石巉岩。荒榛茂草。今一旦幻此道場。如從天至。皆從最初一念。堅固信心。故致如斯廣大佛事。由是觀之。則西方淨土。又豈從心外得耶。老人今為禪人。特授梵網金剛寶戒。此戒名為毗盧遮那心地法門。經云。若授佛戒。即入諸佛位。是知一念信心。即開佛知見。一切佛土。應念現前。故諸佛淨土。皆從金剛心地建立。禪人果能了知此法門。從此向前。日用頭頭。一切運為。明明瞭知。皆從自心流出。則法法皆為淨土真因。更能將一聲阿彌陀佛。念念不忘。心心不昧。念至動靜無二。寤寐如一。則現前步步皆踏淨土。寶地經行。即此身心。已坐蓮華胎中。直至臨命終時。才舍此身。即花開見佛。如從夢覺。到此始知生死如夢。淨土如幻。一念之間。永居不退。此外更有何法。出生死乎。禪人久修梵行。第未親聞善知識。打破從前妄想夢。但了法法唯心。何用別求佛法。努力珍重。

示陳善人

楚沔稱名郡。故文憲之邦。但法門善知識過化者希。觀智禪人。杖錫於此。掩關三年。一時向化者眾。適來善人。乃舊歸依信心弟子也。遠參匡山老人。為求開示。以傳白大眾。老人因示之曰。在家男女。能持五戒。謂不殺。不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食肉。佛住世時。常在法會稱優婆塞優婆夷。此雲近事男女。以堪親近承事三寶故。其所修者。精持五戒。免墮三途苦趣。是為天人之福。故曰。五戒不持。人天路絕。若持五戒。第一要明信因果。善惡報應。如影隨形。謂作善因福果。定生人天。若造惡因惡果。必墮三途苦趣。且觀世之高官尊爵。富貴榮華者。此等必是前世修福。供養三寶。齋僧佈施。印經造像。修寺建塔。濟貧拔苦之所感招。其長壽多男。父慈子孝。夫唱婦隨。兄友弟恭者。必定從放生不殺。持齋戒中來。在家有能持此五戒者。即五常備矣。謂不殺。仁也。不盜。義也。不邪淫。禮也。不妄語。信也。不飲酒。智也。儒門能此者。即成德之君子矣。持齋豈分外事耶。其中有上智高明之士。既持此戒。復念人世無常。如風中燭。怕生死此。一失人身。萬劫難復。如此思惟。念生死苦。求出離心切。更宜發心。持念阿彌陀佛。將此一句佛。橫在胸中。心心不斷。念念不忘。朝暮禮佛誦經。迴向西方。求生淨土。若念佛念到一念純熟。一心不亂。臨命終時。見阿彌陀佛。放光接引。投托蓮花。以為父母。花開見佛。從此永出生死輪迴之苦。長揖三界。是名菩薩。此念佛功夫。古今在家男女行持。一生取辦。生西方者不少。故曰。唯有徑路修行。但念阿彌陀佛。此外別求。皆為邪見邪行矣。善人持此。轉化同類。一人一家。以及一鄉一郡通都為佛國矣。但願努力修行。只要信心真切。一念奉行。不必別求[糸-八]妙佛法。

示盛蓮生

老子云。吾所大患。為吾有身。若吾無身。吾有何患。圓覺經云。我今此身。四大合成。當觀身中堅硬歸地。潤濕歸水。暖氣歸火。動轉歸風。四大各離。今者妄身。當在何處。如此諦觀。此心久久純熟。身相忽空。種種煩惱。皆從妄想顛倒而生。如夢顛倒本來不有。當煩惱時。直觀此心妄想。從何處生。追到本無生處。則妄想不生。妄想不生。則煩惱空。身心忽空。則一切煩惱。當下消滅。應念即入清涼極樂國矣。此觀吃緊。乃脫苦之妙藥。然初心觀未易成。但將阿彌陀佛。審實話頭。切切不忘。若妄想起時。提起話頭一拶。則妄想自滅以尋常無有正念。故專逐妄想流轉。攀緣不停以滋苦耳。一切諸法。皆自心生。心外無法。若不觀心。而求脫若之路。猶卻步而求前也。只鬚髮勇猛心。切不可說不能。乃自畫耳。

示吳啟高

啟高久歸三寶齋心有年。今來匡山。求授戒法。為法門弟子。以結未來出世之緣。因詺名福常。號淨心居士。為授優婆塞戒。復拈香請益。老人因示之曰。一切世間種種業行。皆是無常。盡為苦因。故感生娑婆國土。眾生所聚。故名堪忍。愚迷之人。以苦為樂。轉滋貪愛。更增苦本。不知出苦之要。是為顛倒。故舉世之人但有一念。知是無常苦空。發心求出離者。是即大智慧人。但有一念返省。發起厭苦之心。便是出苦之路。但有一念求生淨土之願。即是成佛之本。所以佛說戒法。教人止惡修善。以惡止則心淨。善修則苦滅。苦滅則福增。心淨則為淨土之因。苦滅則為極樂之本。福增則為常樂之果。是知一念發起受戒之心。則眾苦可斷。眾福可集。生死可出。淨土可生。皆從最初一念。發心為因地也。居士今日既能知此事。發此心。故凡所作。即是出世之行。雖未出家。即名佛子。從今果以持戒之心念佛。淨除心中夙染。貪瞋癡愛。種種煩惱。則心地清淨。以此淨心念佛。念念不忘。心心不斷。即日用現前。事事皆是淨土之因。即所施種種。四事供養三寶者。皆為莊嚴淨土之資。所謂心淨則佛土淨。唯心淨土。自性彌陀元不離當人一念。是為真實法行。所謂真常之福。從淨心中謂是故也。居士果能諦信不疑。何用別求佛法。但不可作世間尋常事。目之則道念自堅。信心日長矣。珍重珍重。

示無知鑒禪人

出家人。先須要知出家割愛辭親。本為求出生死。若為生死大事。要知世間一切諸法。皆是苦本。身是苦聚。必要發心修行。求出苦之道。先須看破。現在身心境界。當觀此身。乃地水火風。四大假合成形。四大各離。今者妄身。當在何處。如此看破。則不為此身謀求。種種受用之樂。次要看破。現前見聞知覺。全是妄想用事。總非真心。以此妄心。造種種業。起心動念。無非是業。無非是罪。即此一念。便是生死苦本。切不可隨他妄想流轉。日用密密觀察。妄想起處。就要看破。當下消滅。切不可隨他相續。攀緣往而不返。若觀察不定。無巴鼻時。但將一聲阿彌陀佛作話頭。緊緊抱定。念念不忘。有此話頭作主。但見妄想起處。即提起佛來。是為正念現前。則妄念不待遣而自消矣。如此二六時中。密密用心。唯此一念為主。其餘一切妄想皆為客。客主若分。久久純熟。則妄想自消。真心自顯矣。禪人若果有志。為生死大事。但以此一念為真。其餘世間種種伎倆。作詩寫字。乃至攀緣。交遊放浪。皆是顛倒癡迷之事也。若不慕實行。專事虛浮。縱放六情。游談無根。空喪光陰。不唯虛生浪死。抑恐惡業難逃。千生百劫。無出頭時也。

示徐清之

佛說三界上下法。唯是一心作。言三界上者。乃出世四聖。謂佛。菩薩。聲聞。緣覺也。三界下者。乃六道凡夫。謂天。人。修羅。三善道。及地獄。畜生。餓鬼。三惡道也。是則十法界中。一切聖凡。善惡因果。依正莊嚴。皆由一心之所造。然此一心非別。乃吾人日用現前。分別了知之心也。既然一切由心。非次第造。乃日用現前。念念所作之業。於十法界流轉。若一念由貪瞋癡所作十惡身三口四意三惡業。則就三途苦趣之因。若一念轉十惡而為十善。則為人天妙樂之因。若一念善惡兩忘。內不見有我。外不見有人。一心寂靜。則為聲聞出苦之因。若觀目前苦樂逆順。由因緣生滅。流轉還滅。則成緣覺之因。若一念了知人法無我因緣。性空無有作受者。而不妨現行佈施持戒忍辱。六道之行。化度眾生。則為菩薩之因。若一念頓悟自心。本來光明廣大。無不包容。無不濟度。了無一法當情。生佛平等。即為成佛之因。故此一心。廣大無外。本來清淨。圓滿光明。若日用念念悟此。則雖居塵勞。而為出世之人矣。此所以維摩稱為不二法門也。居士若能體此而行。則一切恩怨是非人我。煩惱情根。應念化成光明藏矣。日用一切境界。試此觀看。念念覺察。若不能安忍。為煩惱之所障礙。才見起處。即將六祖本來無物一句提起。如金剛王寶劍。則一切煩惱。當下冰消。身心化作清涼池矣。如此力行。若能精進不退。則頓證大解脫場。又何此外別求佛法哉。

示若曇成禪人

成禪人。約同志於金沙之東禪。結青蓮社。以持誦法華經為業。凡入社者。必先熟讀此經。能背誦而後入堂。不數年間。能持者數十輩。去住不一。唯禪人一志不移。遂以此為盡形壽焉。請益老人。因示之曰。此經乃吾師釋迦世尊。特為開示眾生。佛之知見。為成佛真種。故述其往因。謂於大通智勝佛時。為十六王子。得聞此經。展轉傳持故。凡曾從聞者。必生生世世。共生一處。以持此經為行故。昔受化者。直至今生。於靈山會上。各各授記成佛。乃的示此經。為成佛正因真種也。故委明持經之法師。即於現世父母。所生六根。必得清淨。如經具明。金口親宣。非虛語也。此經自入中土。受持者多。獨南嶽思大禪師。所悟精深。天台智者大師。讀誦此經。乃見靈山一會。儼然未散。思大師曰。此法華三昧也。非子莫證。非我莫識。故天台因之建立止觀妙門。發明百界千如實相之旨。向後依止觀而悟明一心者。如永嘉而下。非一人也。是知此經為成佛之妙行明矣。唯六祖雲。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此又示持此經者。第一義門。禪人今持此經。試向未展卷軸已前。突開頂門正眼。爍破無明。諸法實相。觸處洞然。則見色聞聲目前現證。嘗轉如是一卷真經。頓將八識田中。歷劫已來。愛憎煩惱種子。盡化為光明藏。如是受持。是真精進是明真法供養如來。若徒以紙墨文言為妙法。以循行數字為持經。而心地未淨。煩惱未空。此何異以水泡為摩尼。以蒸沙為飯本。如是則牛皮未透。豈圖遮眼而已耶。

示觀智雲禪人

學道人。以等心死誓。為出生死第一義。又放下為入道之要。古人云。志當歸一。久而不退。他日必知妙道所歸。此五乳為老人歸真之所。禪人歸依老人之心。一生居半。今幸有此卓錐之地。正是爾等。放舍身命處。生則同修。死則同歸。爾當放下諸緣。一心寂靜。於此集二三同志。老者專心念佛。精修淨業。誓死為期。則法道常存。慧命不斷。是不負歸依之念也。應念爾祖樂天公。與老人有三世之誼。自當以義為質。絕無二念。若別存一念。則非真實為生死人。凡居常。務要以法為懷。綱維叢林。調和大眾。內外一體。賓主一心。兼忘人我。剿絕是非。了得煩惱本空。便是出生死路。即此心地清涼。便是淨土之要門也。爾其勉哉。勖哉。

示凝畜通禪人

佛祖修行之要。唯有禪淨二門。兼以萬行莊嚴。是為正修行路。比來學人。參禪者多。被邪師過謬。引入邪見稠林。墮我慢魔。增外道種。是大可憂。況十無一人。得解脫處。似此不唯自誤。亦且誤人。可不懼哉。是故老人。極力主張。淨土真修。世人不知。都輕視為尋常不知念佛之妙。故多錯誤耳。且念佛即是參禪。更無二法。即念佛時。須先將自己胸中。一切煩惱妄想。貪瞋癡愛。種種雜亂念頭。一齊放下。放到無可放處。單單提起一聲阿彌陀佛。歷歷分明。心中不斷。如線貫珠。又如箭筈。相拄中間。無一毫空隙處。如此著力靠定。於一切處。不被境緣牽引打失。如此日用。動中不雜不亂。夢寐如一。如此用心。念到臨命終時。一心不亂。便是超生死淨土之時節也。若但口說念佛。心地不淨。妄想不除。只道念佛不靈驗。如此縱到三生六十劫。亦無出頭分。爾其勉之。

答德王問

承大王諭使者。訪問山僧修行直捷法門。雲。王已能持不殺戒。齋蔬三年。但念末後一著為急。有何法修持。至臨終安樂。後世不迷。此乃大王宿習。般若根深。積生修習。故今處富貴尊位。不昧本來一念。真切參求法要。山僧愚劣。敢以實對。惟佛說法度人。如應病之藥。方便多門。不是一種。自教流此土。古今依奉。修行者。有禪與教兩門。人人共由。禪則傳燈諸祖。直貴了悟自心。其下手工夫。則心單提話頭參求。直至明見自心而後已。此獨被上上根人。一超直入。又須善知識時時調護提撕。方得正路。在昔王臣。亦有能者。蓋不多見。是乃出家人易為行耳。今大王尊居深密。不易接見善知識。故不敢以此勸進。其有依教修行昔有天台智者。大小止觀。乃成佛要門。其大止觀文繁難於理會。其小止觀。雖簡易。其實要說解明白而下手安心。亦不易入。即能知能行。亦難得親切。日用現前。境界逆順處多用不上。況末後大事乎。此法亦非大王所易行者。亦不敢進。今獨有佛說西方淨土一門。專以念佛一事為要。以觀想淨境為正行。以誦大乘經為引發。以發願為趣向。以佈施為福田莊嚴。此實古今共由。不論貴賤智愚。俱能真實下工夫。故萬人修行。萬人效驗。此願大王留意焉。謹將日用修行規則。條列如左。

我佛為救度娑婆世界。諸苦眾生。專說西方極樂。淨土法門。但專以念阿彌陀佛。發願往生。彼國有彌陀經一卷。便是證明。其經中所說。都是彼國。及國土境界實事。最是明白。其修行之方。亦有節次。如僧家功課之法。不必拘套。但以念佛為主。每日早起禮佛。即誦彌陀經一卷。或金剛經一卷。即持數珠。念阿彌陀佛名號。或三五千聲。或一萬聲。完即對佛迴向。發願往生彼國。語在功課經中。此是早功課。晚亦如之。如此日日以為定課。定不可缺。此法教諸宮眷。如法同修更妙。此乃我 聖宗仁孝聖母所行。垂法宮闈。至今不廢者。是為常行也。至若為末後一著大事。其做工夫。更要親切。每日除二時功課之外。於二六時中。單將一聲阿彌陀佛。橫在胸中。念念不忘。心心不昧。把一切世事。都不思想。但只將一句佛。作自己命根。咬定牙關。決不放舍。乃至飯食起居。行住坐臥。此一聲佛時時現前。若遇逆順喜怒煩惱境界。心不安時就將者一聲佛。提起一拶。即見煩惱當下消滅。以念念煩惱。是生死苦根。今以念佛。消滅煩惱。便是佛度生死苦處。若念佛消得煩惱。便可了得生死。更無別法。若念佛念到煩惱上作得主即於睡夢中作得主。若於睡夢中作得主。則於病苦中作得主。若於病苦中作得主。則於臨命終時。分明了了便知去處矣。此事不難行。只是要一念為生死心切。單單靠定一聲佛。再不別向尋思。久久純熟。自然得大安樂自在。得大歡喜受用。殊非世間五欲之樂可比也。惟大王留意此法。便是真實修行。舍此更無過此直捷省事者也。切不可聽邪見邪說而惑焉。又大王若要末後知去向。更有一妙法。請為言之。其法就在念佛心中。時時默下觀想。想目前生一大蓮華。不拘青黃赤白。狀如車輪之大。觀想華狀分明。仍想自身坐在華中。須台之上。端然不動。想佛放光明來照其身。作此想時。不拘行住坐臥。亦不計歲月日時。只要觀境分明。開眼合眼。了了不昧。乃至夢中。亦見阿彌陀佛。與觀音勢至。同在華中。如白日明見。若此華想成就。便是了生死之時節也。直至臨命終時。此華現前。自見己身。坐蓮華中。即有彌陀觀音勢至。同來接引。一念之頃即得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居不退地。永不復來受生死之苦。此實修行一生了辦之實效也。惟此法門。非是僧談。乃佛經中。處處開導。直捷法門。所謂惟有徑路修行。但念阿彌陀佛。舍此別無妙法矣。聞大王心。不求長生。但願末後明白。除此再無可明白之法矣。若怕疾病。要學調息運氣求卻病。此非良法。若氣不善運返至大病。至不可療。萬萬不可惑於此也。若是念佛一法。得入親切。其餘總不必留心矣。願大王著實諦信。切莫懷疑。

又。

正月二十七日。僧蘊真。奉大王令旨。持睿語。下問事件。山僧伏讀再三。足見大王體究生死大事。要明性命根宗。了達佛祖禪教旨趣。山僧愚昧。不敢妄譚。謹按教典。一一條牒來問。對答分明。陳列如左。伏乞睿覽。

一問三乘之道。性命之原。教禪之說。達磨之道。何曰無字。心地何處用工。人生到底。怎麼下落。又說。有佛無佛端的何為。又說一靜之中。無我無人。猶如太虛。到底如何。可將上中下乘言語。佛祖度眾生之念。一一細剖解釋。是所願聞。

答。佛教宗旨。單以一心為宗。原其此心。本來圓滿。光明廣大。了無纖塵。清淨無物。此中本無迷悟生死。聖凡不立。生佛同體。無二無別。此正達磨西來。直指此本有真心。以為禪宗。故對武帝雲。廓然無聖。若能頓悟此心。則生死永絕。只在當人一念頓悟。即名如如之佛。不屬修證階差。不屬三乘漸次。此禪宗目為向上一路。從前諸祖所傳。即指此心。以為宗極。是名為禪。此宗不立文字。只貴明心見性。其修進工夫。當初達磨教二祖。問曰。汝作甚麼。二祖雲。乞師安心。達磨雲。將心來與汝安。二祖雲。覓心了不可得。達磨即與印正。雲與汝安心竟。此心不可得一語。便是西來的指。二祖又問。豈無方便。磨雲。汝但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此便是教參禪最初第一著工夫。達磨之道。如此而已。除此心外。更無別法後來禪道既久。學人不能頓悟。故有參禪提話頭之說。其話頭不拘是誰。隨將古人公案一則。蘊在胸中作話頭。下疑情。即無之一字。就是公案。直者疑處。便是參究。參來參去。久久忽然心地迸開。如大夢覺。即名為悟。以參究便是用工夫。以正參時。心中一念不生了無一物。故說無我無人。猶如太虛。悟處便是下落。既得了悟自心。則歷劫生死情根。一齊頓斷。既悟此心又說甚佛與眾生。故從此已去三界。往來任意度生。永絕諸苦。不被生死拘留。是稱菩薩。此便是參禪到底下落。性命從此了卻。若不悟此心。則被一生作下善惡業牽。輪轉六道諸苦趣中。到底沒下落。所謂生死苦海。無有彼岸。正謂此也。

一。問三乘之道。乃是佛度眾生。隨機施設。權巧方便之法門也。一大藏經。皆是此意。原夫一心之法。生佛同體。本無身心。蓋因最初一念妄動。迷了此心。遂結成幻妄身心。即今人人血肉之軀。名為色身。即今知覺思慮者。乃妄想。心經說。五蘊是也。五蘊者。色受想行識也。肉身即色蘊。心即受想行識之四蘊。以身心知苦樂等為受。分別貪求念念不斷為想。此想相續不斷為行。此三即知覺思慮之心。其識即命根。初未迷時。但只雲性。既迷真心。有此幻妄身心。其識連持此身。故名為命。此性命之原也。佛初出世。只是教人了悟此心而已。以迷之既久。不能了悟。故佛設方便。先教人知此身是苦本。其苦因貪瞋癡愛。煩惱所集而生。故要人先斷煩惱。其苦可出。有中下根人。依之修行。斷了煩惱。果然得出生死之苦。是稱聲聞緣覺為下中二乘。因他但能自度。不能度人。不知同體之意。只得一半。故名小乘。及有大心眾生。既能自度。又能度人。自利利他。廣修六度。謂能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有此六行。其心廣大。是名菩薩。故名大乘。又云上乘。此二乘法。一大藏經。都說此事。只是要人了悟此心。末後會歸一心。即名最上一乘。是名為佛。此教中之極則也。三乘修行之法甚多。說不能盡。但依一法修行。皆得出生死苦。非止一端。種種方便直是悟了此心。方是末後下落處。未悟此心。俱在生死海中。隨善惡轉若作善。即生天上人中。若作惡業縱貪瞋癡愛。即墮三途。受苦無量。此三乘法。若學中下乘修。則一向愛戀此身。貪著受用。妄想之心。不能斷除。故不能也。若學上乘人修。雖能佈施持戒。其後四行又不能全。亦不能即出生死。縱修善法。生在天上。福盡還墜。如汲井輪。終無下落。若求悟明此心。可了生死。無奈如今現前事法交錯。又不能下苦心參究。縱參亦不得真善知識指教。恐錯用心。返落邪道如此。豈不虛過一生。雖要求個下落。到底無下落。以天上受福。未免輪迴故也。故佛別設直捷方便。念佛求生淨土一門。此乃一生成就。臨命終時。定有下落也。今將念佛淨土法門。為大王陳之。

一問淨土法門。為何而設。因佛設三乘之法。要人修行。不是一生可以成就。恐落生死苦海。難頓出離。若要參禪。可一生了悟。得出生死。又因妄想紛紛。習氣深厚。不能參究。若未悟明此心不免輪迴。故別設西方淨土一門。此不論上中下根。及貧富貴賤。但肯依而修之。一生可以成就。所謂惟有徑路修行。但念阿彌陀佛。更無巧妙。何以如此以我今現住世界。名為娑婆。乃極苦之處。謂生苦。老苦。病苦。死苦。乃至求不得苦。冤家聚會。種種諸苦。說不能盡。雖是王侯將相。富貴受用。種種樂事。都是苦因。以此極苦。難得出離。故說西方淨土。名為極樂世界。以此國中。但受諸樂故名極樂。以彼佛國絕無穢污。故名淨土。無有女人。蓮華化生。故無生苦。壽命無極。故無老死苦。衣食自然。故無求不得苦。諸上善人。俱會一處。故無冤家聚會之苦。以彼國土。七寶莊嚴。故無瓦礫荊棘便利不淨。種種清淨。全不同此世界。彌陀經中所說。一一皆是實事。今一切人。求生彼國者。更無別法。但一心念佛。以為正行。日日迴向。又心想蓮華。身坐其中。故臨命終時。即見阿彌陀佛。放光接引。見大蓮華。湧現在前。見自己身。坐於花上。一念往生。既生彼國。從此永不復墮生死苦趣。名不退地菩薩。此便一生修行結果。後世下落。如此分明。除此之外。別說臨終有甚境界。皆是邪說。若不念佛。及臨命終時。隨造惡業惡境現前。悔之晚矣。此是最省要直捷修行法門。是佛別設接引方便也。

一修淨土。不必求悟明心性。專以念佛觀想為正行。又以佈施齋僧。修諸福田功德。以為莊嚴佛土之助。其念佛心中。雖發願往生。然必要知。先斷生死之根。方有速效。如何是生死之根。即今貪著世間。種種受用。及美色。淫聲。滋味口體。一切皆是苦本。及一切瞋怒忿恨之心。及執著癡愛之心。與一切邪魔外道。邪師所說。邪教之法。即如今一類邪人。妄稱圓頓達磨等教。及妄立南陽淨空無為等教。歸家等偈。一一皆是近代邪人。望空捏作。此等言語。惑亂世人之法。俱要盡情吐卻。乃至全真。採取陰陽等術。內丹外丹之說都是邪法。皆不可信。單單隻是。篤信念佛一門。每日誦彌陀經兩卷。念佛若干。或不計數。只是心心不忘佛號。即此便是話頭。就是性命根宗。更不必問如何是性命。當人本來面目。及三魂七魄元辰之說。者些全是在血肉軀上。妄認妄指之談。俱無下落。若問在生怎麼樣。沒後怎麼樣。在生造惡的。沒時惡境現前。在生念佛求淨土的。沒時淨土佛境現前。以遂我所求。乃是好事。若不是所求善心中來。都是邪魔之事。決不可錯信。誤了百劫千生也。但看棱嚴經中。說的分明。若說有相皆妄。此言是參禪門中的話。單單隻求清淨真心。不容一物。故說有相皆妄。以念佛淨土。原是想心成就。經云。想澄成國土。以參禪要斷妄想心最難。故今以淨想換去染想耳。其蓮華現前正是觀想成就。又何以妄相推之。修行各有門路不同。不可一概論也。已上所答。皆依佛祖經教中一一考正。不比妄談。若參禪。則以明心見性為主。若念佛求生淨土一門。不必明心見性。單單隻是念佛。佛者。覺也。若念念不忘佛。即念念明覺。自心若忘了佛。便是不覺。若念至夢中能念。即是常覺不昧。現在若此心不昧。則臨終時。此心不昧。即此心不昧處。便是下落。賢王如今國事萬機。決不能參禪。惟有念佛最好。不拘閑忙動靜。一切處都念得。只是一心不忘。更無別巧法。其前知乃神通之事。此不必求當時佛不許學習此事。若成了佛。自然有神通。不待求也。其鬼神前知。非是人可學得的。切不可想此等事。若念佛到臨命終時。自然預知時至。亦是尋常念力成就。不可強也。已上數條。伏乞賢王詳察留意焉。

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十一

侍 者  福 善 日錄

門 人  通 炯 編輯

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

  法語

答湖州僧海印

問古人已稟單傳直指。復修淨業而欲往生者。為是悟後。隨願起行耶。為是未悟。二行兼修耶。若兼修者。墮偷心。岐路心。工夫那得成片。如已悟。則塵塵華藏。在在蓮苗。十方無不可者。何獨樂西方乎。

答。承教有言。淨土有三。謂常寂光土。實報莊嚴土。方便有餘土。若諸佛菩薩。與從上單傳悟心諸祖。皆受自性法樂。無一不歸常寂光土者。是謂惟心淨土。若塵塵剎剎皆淨土者。乃華藏莊嚴實報土耳。亦惟心所現。至若求生西方淨土者。名方便有餘土。乃華藏塵剎中一土耳。此是欲求往生者。論雲。眾生初學。懼信心難成。意欲退者。當知如來有勝方便。攝護信心。謂以專念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所修善根迴向。願求即得往生。常見歸依佛。故終無有退。此乃未悟而修者。即永明所云。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之意也。若兼修此行。如論所云。若觀彼佛真如法身。常勤修習。畢竟得生住正定故。此豈偷心。是未達念佛之旨。不知淨土之意也。是知已悟者。不待求而自然往生。未悟者。亦非偷心念佛可生也。

問參禪貴一念不生。念佛貴淨念相繼。茲參究念佛一門。意在妙悟。而得往生也。今念佛時。雖心佛分明。參時則二俱坐斷。故參功漸勝。念佛漸微。他時焉得亦悟亦生耶。

答。參禪。貴一念不生。是已。若言念佛。貴淨念相繼者。此將四字佛號。放在心中。為淨念耳。殊不知四字佛號。相繼不斷者。是名繫念。非淨念也。乃中下根人。專以念佛求生西方。正屬方便淨土一門耳。今雲參究念佛。意在妙悟者。乃是以一聲佛。作話頭參究。所謂念佛參禪公案也。如從上諸祖。教人參話頭。如庭前柏樹子。麻三斤。乾矢橛。狗子無佛性。放下著須彌山等公案。隨提一則。蘊在胸中。默默參究。借此塞斷意根。使妄想不行。久久話頭得力。忽然[囗@力]地一聲。如冷灰豆爆。將無明業識窠臼。一拶百碎。是為妙悟。即參究念佛。亦如此參。但提起一聲佛來。即疑審是誰。深深覷究。此佛向何處起。念的畢竟是誰。如此疑來疑去。參之又參。久久得力。忽然了悟。此為念佛審實公案。與參究話頭。原無兩樣。畢竟要參到一念不生之地。是為淨念。止觀雲。若心馳散。應當攝來歸於正念。正念者。無念也。無念乃為淨念。只是正念不昧。乃為相繼。豈以聲聲念佛不斷。為參究淨念耶。此不但不知參禪。亦不知念佛矣。若參究果至淨念現前。則淨土不必外求。而一念即至。得上品上生者。此行所至也。

問即心即。佛不外馳求之理。信得及。見得徹了。為便。隨緣消業。不造新殃。任運騰騰。以待夫識乾自得耶。為當更起疑情。窮參力究。以求妙悟耶。

答。信得即心即佛及。只是空信。須要行證。若無行證。徒信無益。豈有但以信字便為了徹耶。古人云。先悟後修。是則悟後正好修行。古德雲。學人但得一念頓契自心。是為妙悟。尚有八識田中。無量劫來惡習種子。名為現業流識。既悟之後。即將悟得道理。二六時中。密密綿綿。淨除現業流識。名之為修。不是舍此悟外。更有修也。淨除現業。乃為隨緣消舊業。全仗悟之之功。乃能有力淨除惡習。若但空信。將何以消惡習乎。所云。疑情參究等。正是淨除現業工夫。若未悟時。須究業習流識起處。經云。靜坐山林。觀自心流注等。若已悟後。則惡習起處。一照便消。自然如紅爐片雪耳。悟後消業。與未悟時工夫。日劫相倍。不可同日語也。

問。參禪暫有諸念不生時。其話頭便提不起。亦捺不落。其應緣時。若管帶又被古人訶斥。任之不能相續。只是動靜兩間。如何提究。疾得相應。

答。參禪暫有諸念不生時。此非真不生。乃是話頭得力處耳。此得力處。不能久常。及至遇緣便打失。或被境界搖奪。自然動靜兩般。起滅不停耳。若果能用心。單在一念不生以前著力。久久純熟。一念不生。本體現前。常光了了。明暗不移。動靜一如。方為打成一片。到此應緣。不須管帶。自然任運合道。豈有古人訶斥。真無生意耶。參禪工夫。只在一念不生以前著力。如此提究。自然疾得相應。若以電光三昧為得。終落識情窠臼。

問永嘉雲。誰無念。誰無生。雲居齊雲。不斷分別。不舍心相。似悟後有想念也。又湧泉雲。不許走作。仰山禪鬼不知。及石霜一念萬年等。竟似悟後無想念也。豈應緣有。而離緣無耶。有無二義。願垂一決。

答。古人悟的就是妄想。妄想就是悟的。元無兩般。迷人坐在妄想中。故望妙悟。將謂別有耳。棱伽雲。從上諸聖。轉相傳授。妄想無性。豈有二耶但迷時用妄想。悟時用自心。豈有悟後又起妄想耶。

問永明雲。先以聞解信入。後以無私契同。一入信門。便登祖位。夫祖位甚深。聞解便可登乎。況雲門已透法身。洞山必令盡識。是證非解也。茲解位稱祖。當必有深義。

答。教有信解行證四門。其解有解悟之解。知解之解。若以聞信入。乃知解邊事。若靈雲睹桃華。香岩聞擊竹。頓了自心。此解悟之解。一解便徹自心。即將解字吐卻。所謂入此門來。不存知解。便稱祖位。若聞他家屋裡事。解得當為己有。豈可稱為祖師耶。已透法身。若影子不忘。正墮識情。全存知解。是以古人不貴。若真實悟的。豈特解不稱祖。所謂初發心時。即得菩提。豈可與知解者同耶。

問初祖示棱伽以印心。黃梅令讀金剛而見性。乃至俱胝准提。首山法華。似參禪不礙於持誦。藥山不許看經。趙州不喜念佛。乃至高峰曰。話頭綿密。便是一卷不斷頭的經。又似禁絕誦持。而貴在單提心印。從來以參話頭為主。兼持華嚴及念佛為課。今欲止其課。一其參。惟存願力。未知得否。

答。初祖黃梅。以棱伽金剛印心乃禪道初來。恐學人用心差錯。故以經印正其心。不致誤謬。非是以經為己解也。俱胝准提。是以咒為話頭參究。亦從緣而入者。若首山法華。乃悟後聊以作佛事耳。所謂心悟轉法華。非以誦經作功行也。其不許看經念佛者。正恐學人迷卻自己。把作實法會耳。若參禪人未悟時。不妨持誦。乃借法力加持。以為助行。如三期懺悔。古人必不可少。若悟後誦經。則字字心光透露。盡為妙行。豈比循行數墨。春禽晝啼者耶。

問但愁不作佛。莫愁佛不解。語古訓也。今之學者。不務真修。而務機鋒轉語。過矣。然自知未悟。時切提撕。只因見地未明。恐是盲修瞎煉。故以師資道友閑。問答酬唱。此亦無傷乎。儻學力不通商量。必俟悟後吐語。則見地尚虧。從誰起行耶。況陶鎔理性。抉擇是非。如三登九上。一句千山。俱在悟前耶。

答。古時悟心之士。稱為明眼人。若作家相見。如兩鏡相照。不拘有語無語。自然目擊道存。不是定要酬酢機鋒。相尚為高也。後之學者。狂妄馳騁。口舌便利。誠不足取。若是參學有疑明眼人前。真誠請益。披露本心。亦非以口舌相見。至若廣參知識。只為抉擇此心。何妨落草盤桓。平實商量。方是本色道人。若務機鋒應酬。乃門頭戶底。非真實也。真參實悟之士。決不墮此。

問見自性者。得自由於生死。作得主者。能轉業於臨終。彼諸祖得自由者勿論。其草堂青印禪師等。那隔世便迷耶。豈悟有淺深。習有重輕乎。抑亦大悲增上。本高跡下。而人自不知乎。不然。學者奚取信於見性法門耶。

答。古人所云。一悟便了生死者。乃悟自性法身耳。尚有積劫無明。習氣種子。皆生死苦因。未得頓盡。故須多劫修行。方成佛道。且如七信菩薩。已悟自性。位登不退者。又歷四十二位。漸斷無明習氣。方成佛道。豈可以七信之悟。便為究竟了生死耶。是知變易生死尚與微苦相應。故云。菩薩有隔陰之昏。所云轉業。但是道力殊勝。故能轉非定消定業也。其實悟有淺深。習有厚薄。但悟後。處生死而不被生死拘留。來去自在。故稱變易生死。是悟心之人。在生死中。縱迷亦易覺。必不至大顛倒耳。經云。一成真金體。不復重為礦。豈可預憂其復迷。而輕見性法門耶。若本高跡下。又不在此論。然佛不能逃定業。又非悟心之咎也。

答段幻然給諫

問曰。圓妙真心。未有不由五陰而障。入如來地。未有不由破陰而成。棱嚴五十五位。行布詳矣。由淺淺而深深。必由破某陰。而後躋某位。以破障對位次。諸家解尚未分明。豈學問難思。推敲難到。故置之耶。經云。受陰盡者。雖未漏盡。心離其形。從是凡身上。歷菩薩六十聖位。可見破色陰。決在三漸次無疑矣。且又修習真修。增進諸功。皆在色身而起。其破色陰。一一可征。獨以受想等。攝入六十位中。尚未決別。而經云。又以識陰若盡。如淨琉璃。內含寶月。如是乃超十信等。可見五陰該在行布中。但後人未細心耳。某陰未盡。則不能超十信。某陰未盡。則不能超十住等。至於識陰銷落。六十位次始超。今若云。破陰自破陰。何必並歸六十位。位次自位次。何必並歸破陰。是有二種門頭矣。且歷位而不併入五陰。則行布內少破魔之功勳。行布不成行布也。破陰而不併入三賢十聖。則破陰中缺修證之位次。破陰不成破陰也。望師一一分疏。開我執迷。今掠宗抄案之徒。只貴眼明。不貴踐履。謂毗盧頂上行。有何五陰。有何行布。大妄語成。害將何極。至於宗門得道之祖。亦謂一了一切了。不歷三祇。今無論十地神通。即願心住菩薩能游十方。所往隨願。傳燈高賢。有此手段否。初發心時。便成正覺。恐只收入初幹慧中。未必是金剛幹慧後心也。次又見孤山注。識陰盡文諸根互用。即圓教相似。七信界內。思惑已盡也。能入金剛幹慧者。從相似位。超入等覺後心也。天台明圓教。利根一生。有超登十地。與此符合。甫閱其文。不覺鼓掌曰。識陰若盡。如是乃超十信。十住。十迴向。十地。等覺云云。超字。又不歷五十五位者也。然則三漸次以後。即破五陰。陰若破。則五十五位。可盡超乎。若然是行布外。另有一種門頭也。望師詳以語我。困農望雨。以日為歲。此番請益。更切更深。惟勿斳金玉是禱。武昌段然頓首。

答。讀來問棱嚴破陰淺深。與五十五位相對同別。此乃諸佛菩薩。自住三摩地中。親證境界。非凡情所可妄測。此義從前諸師。亦未疑及。即宗鏡深窮性相之原。然亦未談及此。學者。一向概未留心。即山野通議。但於三漸次。及結位之文。小有發揮。亦未詳配位次。如來問云云。深為有見。山野膚淺暗昧。且禪定未深。五陰未破。定中境界。安敢妄言。以居士為法心切。問意懇到。故敢依聖言量。略陳其概。所言五陰。乃一切眾生。通受生死之苦具。修行之士。未有不破五陰。而能超生死者。故如來出世。單單隻是破眾生五陰生死之具。即一代時教。盡是破陰之談。散在五時。無處不說。但未次第。唯以棱嚴經一經。收盡一代時教。統攝迷悟修證因果。備殫聖凡二路。以便修行者。為一路涅槃門。故修證位次。始終詳悉。且又特申定中破陰境界者。以此經真修。專以禪定一門深入。而以破陰驗其淺深。故其位次不同華嚴瓔珞等說。以華嚴圓圓果海。一位具足一切位。雖設行布。不說斷證。要在藉顯圓融。故初發心時便成正覺。是以果覺為因心也。瓔珞位次雖詳。意在分斷分證。故約見思塵沙無明。以定列行布。如天台所明。此經與彼二經。迥然不同。單約棱嚴大定。頓悟漸修。故以不生滅心為本修因。是先悟妙圓真心為本發心。即以此心漸斷習氣。以定位次淺深。正起信論。發心修行。以悟真如為本。至其斷惑。論又多依相宗斷證。特約六粗三細。以定位次。是謂先悟後修。故論就破惑定位則易明。此經以破陰定位則難合。何也。若約論。則信位斷執取計名字起業。三種粗惑。三賢斷相續智相。二惑為粗中之細。細中之粗。初地至七地。斷三細中現相。八地至等覺斷轉相。金剛最後斷業相。此經中斷證之明文也。今若以五陰對惑。合位高下。則經義大不然矣。以經有明文。則曰理須頓悟。乘悟並消。此則不歷諸位矣。事須漸除。因次第盡。此又約斷以明位也。此經先悟後修。正與論義相符。若約論義。先斷惑業。在三賢。後斷無明在登地。與今經少異。詳今經文。三漸次中。即獲無生法忍。從是漸修。安立聖位。然無生法忍。乃登地已證平等真如。方得此忍。是經意以三漸中。專以真如為行本。且雲。反流全一。六用不行。十方國土。皎然清淨。譬如琉璃。內懸寶月。後文雲。識陰若盡。如淨琉璃。內含寶月。如是乃超十信。以至等覺圓明。入於如來妙莊嚴海。以此佛語證之。則在三漸次中。已超諸位。應於未登位前。已破識陰。又不待相似信位矣。又何敢妄以破陰次第。配諸位耶。諦觀佛意。必不然矣。此經正義。大與諸經不同者。以諸經蓋隨時隨機。對談修證中一段義。其所破惑。亦隨機偏重。乃一時應病之藥耳。此經總收一代時教。無機不攝。重在單破生死根本。專指淫習為生死之根。大定乃破敵之具。故經特出。發業潤生。二種無明。是以大定直破八識根本無明。而以定斫窮。縱八識未破。而見思塵沙粗惑。任運先落。至若以不生滅心。為本修因。正是以金剛心為禪定本。故經云。是名妙蓮華。金剛王寶覺。由是觀之。則初修定時。在三漸次中。以定研窮。已破八識。透出金剛心地。正是理須頓悟。乘悟並消。則能超越諸位矣。若云。從此安立聖位。則是事須漸除。因次第盡。乃約侵斷。歷劫無明習氣。特就厚薄輕重。約位。以判淺深高下耳。斯約頓悟漸修。則由破陰而入位。元無二路也。此義正與溈山雲。若人一念頓了自心。是名為悟。即以所悟。淨除現業流識。是名為修。非此外別有修也。以眾生隨生死流。流有四種。謂欲流。有流見流。無明流。今三漸次中。欲愛乾枯。根境不偶。現前殘質。不復續生。乃斷欲有見三流也。名幹慧地者。言幹有其慧。未與如來法流水接。是無明流尚未乾耳。此無明流。乃金剛心中無明流。宗門目為真常流注。故經結位文雲。是覺始獲金剛心中。初幹慧地。此言從前漸次。得幹慧以來。直至等覺。金剛心中。無明習氣之流。才得幹耳。由是觀之。於三漸次中。已破八識。頓悟自心。從入信以來。直至等覺。通斷無明習氣。正是事須漸除。因次第盡也。所以無明。必歷諸位而後盡者。以從真淨界中。瞥生一念無明。遂起生死。無量劫來。起惑造業。皆是無明妄想之咎。以遭曠劫生死時長。染著愛慾。習氣深厚。必須以金剛心。重重磨煉。方始得還本源心地。故從信位。即雲圓妙開敷。中道純真。末後乃雲如是重重。單復十二者。正顯以此大定。消磨習氣之功也。且如經云。五陰各各皆是妄想為本。若破陰對位。則經初信文中便雲。即以此心中中流入。一切妄想。滅盡無餘。又安可以帶陰而入諸位耶。若帶妄想而修。則不名為真修矣。且三漸次中。欲愛乾枯。根境不偶。現前殘質。不復續生。此則已出三界生死矣。後文識陰盡。則超命濁。豈但破色陰耶。受乃執受。四大有苦樂等。若受陰不破。則不得正受。若想陰不破。則難入妙奢摩他。若行陰不破。則生滅不停。非為正定。若識陰不破。則未悟真心。難立諸位。由此證之。則在三漸次中。已破五陰。決不帶五陰而入諸位也明矣。豈可單破色陰耶。由五陰俱破。方名真悟。由破八識進修。乃名真修。是則破五陰。乃頓悟其理。其後諸位。但約大定。以消磨歷劫無明習氣。正謂事須漸除。至若五十五位。諸妙功德。以如來藏中。具有恆沙稱性功德。向被無明。變作恆沙生死業習。今以金剛如幻三昧。磨煉業習。化作神通妙用耳。以所化者淺。故其位下。所化者深。故其位高。圭山雲。覺前前非。名後後位。以此觀之。此經大義。單以觀心研窮。進破無明。約位以明證入之淺深。非分斷分證之可比。由先破陰。而後八位。非約破五陰。以配諸位也明矣。又豈可執定破陰。以並行布位次耶。然破陰之說。佛恐諸修行人。得少為足。錯亂修習。故特申明。以防邪誤。非就此以明位也。且識陰未破。墮落二乘。則可知矣。若禪門頓悟自心。頓出生死。則不落階級。乃是三漸次中。頓破八識。自然超越諸位。然祖師雖云超越。但云素法身佛。未必具有相光莊嚴。神通妙用。即諸佛如來。未有不悟自心。而成佛者。若一悟便了無事。則諸佛又何假更歷三大阿僧祇劫耶。今人蒲團未穩。以世智聰明。掠古人公案。自逞知見。妄言證聖。自為超佛越祖。乃是憎上慢人。未得謂得。墮大妄語。可不懼哉。此輩豈可以破陰不破陰。與真修之士同日而語耶。昨東行。見禪者甚多。而墮上慢者不少。山野特舉破陰。以印正之。聞者慚服。頗折其邪。見白衣談禪。多墮此病。惟今真修。但以三漸次行頓悟自心。頓出生死一著為急務。若自心一明。識陰自破。則前四陰。不待破而自破。且如將頭臨白刃。一似斬春風。豈色陰能礙也。又云。老僧能轉十二時。又云。入息不居陰界。出息不涉眾緣。豈在受想行陰裡。六祖臨終自知去處。豈非隨願所往。如是殆非妄言證聖者可擬也。吾人只貴究明自心。求出生死一著。且不必論破陰與位次合不合。以理揆之。聖言證明。暗劣之見如此。高明有以教之。

西堂廣智請益教乘六疑

一問古人判教雲。雙垂兩相。二始同時。初說華嚴。本被大乘。二乘絕分。鹿苑轉四諦時。身子目連。尚未舍邪出家。何故華嚴結末文中。有聲聞舍利弗等。若據結文。二乘得聞華嚴。何故斥雲二乘絕分。文義俱違。願垂分祈。

答。教中說十方諸佛。一身一智慧。故十方佛土中。唯說一乘法。所以菩提場中。初成正覺。即說華嚴為最上一乘法。獨被大根眾生。是謂稱實智說。爭柰眾生根機不一。有中下劣解。不見不聞。則為絕分。故隨劣機感。現小化身。八相成道。於鹿野苑。說三乘法。所謂佛真法身。猶若虛空。應物現形。如水中月。以但隨機感。故現身耳。其所說法。為權智也。華嚴會上。逝多林中。文殊象王迴旋。則舍利弗等。六千比丘。成道於言下。是亦地上菩薩。名大阿羅漢。今佛既現小應身。示生人間。而諸外道堅執我見。未易攝化。故舍利等。亦隨現聲聞。輔揚法化。為影響眾。所謂內秘外現之儔。非實聲聞也。其斥二乘絕分者。乃斥實行執相聲聞。而舍利等受呵。正為鼓簧法化耳。大似優戲場中。各作一腳。以發悲歡離合之情。及至散場。則了無干涉。故菩薩利生。如嬉戲然。調而應。偶而會。豈實法耶。

二問華嚴經中。普眼不見普賢。如是三度入定。遍觀三千大千世界不見。卻來白佛。佛教靜三昧中。起念便見。普眼才起一念。即見在虛空中。若普賢之身。是一真法界。應在三昧中見。何故不見。若普賢是色相身。未入定時應見。何故佛教起念方見耶。

答。法身無相。饒他普眼。亦莫能覷。於定中求而不見者。以法身無彼此迭相見故。是知可見者。乃就第二門頭。故起念方見耳。

三問起信論中。真如內熏。故有妄心。厭生死苦。要求涅槃。妄心有二。一者凡夫二乘。依事識熏修。二者菩薩。依業識熏修。今之學人參究。但依事識。不能依業識。參禪本是大乘法門。若依事識而參。返成凡夫二乘之行。若參時二識同用。又違古人云。離心意識參。願垂開決。

答。教說凡夫二乘依事識修。菩薩依業識修。乃約就依識發心取證耳。今參禪人發心。雖是事識。而用志直要打破業識漆桶。直透向上未迷已前一著。不落二識巢臼。若得少為足。便不能離心意識矣。

四問古人云。不貴子之行履。祇貴子之見地。又云。見地不明。墮落坑塹。今諸方解說有二。一說博學經論。依解名為見地。一說悟明後。方為見地。若學解為見地。何故宗門不許看教。若悟後方是見地。即今初心操履。以何法為見地。免離墮坑之患耶。

答。解為見地。有三種不同。有學解。有信解。有悟解。若從教上。或祖師公案上解得。佛祖究竟處。不落枝岐。此雖是名見地。謂依地作解。其有未親言教。但只決定信自心。了無一物。是為信解。若參究。一旦明本有。是為悟解。此三皆名見地。但依他解。多落知見障。信解如此。亦要操修以臻實證。其悟解雖一念頓悟。尚有無始微細惑障。亦要淨除。是三種見地雖貴。若不行履。終難究竟。今古人所貴見地者。但就根器為本。非金不行履。古人一期之語。不可作實法會也。

五。問古人云參究。在搬柴運水行腳處參。今之學者。要在靜坐。參功有力。若在四威儀中。與物交接。心念紛飛。話頭沉沒。若惟靜坐。又違古人操履。若與物交。終日散心。如何令學人日用中。動靜無違也。

答。古人做工夫。要在行住坐臥。四威儀中看取。不是教你死死枯坐也。以初入禪。心多散動。姑就靜坐攝心。其實要將靜中做的。去動處驗看如何。若用心綿密。自然動靜如一。打成一片矣。今對境心念紛飛。是於話頭全不得力。豈真參之人耶。為今只要話頭得力。不拘動靜。自然不被他轉矣。

六問又經云。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又云。佛界等。眾生界等。又云。度盡眾生。方成佛道。若生佛平等。佛無度生之義。如何度盡眾生。方成佛道。若佛菩薩。度盡眾生。佛界似乎漸增。眾生界似乎漸減。云何謂生佛平等耶。

答。心佛眾生。本來平等。以眾生是佛心中之眾生。故佛度自心之眾生。若眾生相空。是為度盡眾生。即成自心之佛。縱一心盡作眾生。乃眾生自作自心之眾生。而佛界不減。縱眾生界盡。只是消得各各眾生界。以心平等故。而佛亦不增。佛觀眾生界空。若眾生自心不空。則眾生亦不減。譬如長空雲屯霧暗。而空亦不減。雲散霧消。而空亦不增。雖終日暗。終日消。而空體湛然。此則佛界豈有增減耶。

答大潔六問

一問持律曰初學。不知持律。恐舉動即錯。受有次第。決無莽獵。然其間大小區乘。權實應用。雖根因利鈍。機隨淺深。不無弊端。幸提軌則。使利者仰遵。而鈍者拓武乎。

答。佛所設戒。律部載之詳矣。本意為眾生有八萬四千煩惱。故設八萬四千律儀。為對病之藥。欲令煩惱病除。法身清淨。因機有大小。故戒有三品。曰沙彌十戒。比丘二百五十戒。菩薩十重四十八輕戒。以沙彌比丘二種戒。乃因事而設。名為遮戒。謂遮止過非。雖大小同遵。而多為小乘。但執身不行。有能執心不起者。即為大乘。亦在事相戒。至若梵網經所說。十重四十八輕戒。名為性戒。乃我本師盧舍那報佛所說。諸佛心地法門。名金剛寶戒。命釋迦文佛。展轉傳化。所言性戒者。謂了達自性清淨。本來無染。頓悟本有清淨法身。性自具足。故名為戒。經云若人受佛戒。即入諸佛位。故釋迦四十九年所說者。但傳此戒法而已。末後拈華所示者。亦示此戒性而已。歷代祖師所悟者。亦圓此戒光而已。故觀一切眾生。佛性種子。本來平等。以同具平等法身故。以佛性而觀眾生。則凡起一念殺盜淫妄。乃至說四眾過。自讚毀他。謗三寶者。即斷佛慧命。與殺佛無異矣。故列十重之科。若以平等法身而觀眾生。則無可殺盜淫妄。乃至譭謗者。以乃圓滿頓戒。然所重者。獨在佛性種子。即佛之慧命故。不獨上根利智能受。即黃門二根。淫男淫女。乃至鬼神。但解法師語者。皆堪受之。只要信一切眾生佛性種子。即是平等法身。苟能作如是觀。則於一切日用現前所遇境界。盡是戒光明地。如此不獨執身不行。而於殺盜淫妄。觸目念念佛性現前。則頓化為光明聚矣。又豈特執心不起而已耶。然持之之法。在遮戒固難。端在檢束三業。制伏過非。唯此性戒實難。要以一片金剛心。持之勿失。但一念昧卻。即全身墮落。豈細事哉。故華嚴十信初心。持此戒者。說淨行品一百二十大願。則日用無滲漏處。尚隨事相。至若十住初心。持此戒者。有梵行品。審觀離相。便是持此戒之方法也。初機常持此二品經。則久久自然相應矣。所云弊者。在遮戒有執相。自是多我慢自高。憎毀戒者之弊。持性戒者。有未得謂得。縱放任情。認賊為子之弊。祛此二端。無問利鈍。皆名真持戒者。

二問參禪曰。守律而不如自性。終屬顢頇。欲求見性。無過參究。其間疑悟交關。子賊難判。幸垂永鑒。免墮迷坑。

答。佛說沙門所習。戒定慧三學。然律即戒學。其參究即定學也。惟教中所設定學。乃三觀妙門。為悟心之捷徑。後因禪道東來。重在直指單傳見性為禪。而不言定。然禪即定也。初達磨示二祖。只是個覓心了不可得。名為頓悟。乃至六祖。只是教人不思善不思惡。那個是自己本來面目。即此返求自心。便是參究工夫。初無看話頭下疑情之說。後至黃檗以下。乃教人看話頭。以古人一則公案為本參。相傳為實法。及至今時。師家教人。但參公案。不究自心。因此疑誤多人。故今參禪者多。未有得正知見者。且又自以參禪毀教。蓋為非真參禪也。殊不知古人為學人難入。特以一期方便權宜。只要人識自本心耳。佛祖豈有二心耶。殊不知提話頭。堵截意根。不容一念生滅遷流。即是入定要門。而今別作奇特想。故多自誤耳。唯今參究。不可無話頭。以初心散亂難制。要此作巴鼻。當未提時。須要先持身心。內外一齊放下。放到無可放處。從此緩緩。極力提起話頭。返看起處。從何處起。畢竟是個甚麼。因未明見自心。故下疑情雲。如何是我自己本命元辰。如此追求。是名參究。要念念不昧。心心不移。日夜靠定。廢寢忘餐。忽然冷灰豆爆。本體一念現前。是謂悟自本心。到此依然只是舊時人。更無一毫奇特處。若得一念歡喜。便自為足。是名認賊為子矣。何況作種種知見。說偈說頌。為奇貨耶。切不可墮此魔網。

三問公案曰。話頭破碎後。一千七百葛藤。勢如破竹。然一則稍訛。一齊雲霧。從前破碎。方信鬼關。不識此弊。而掉弄精魂。三途潛伏矣。

答。學人果能明見自心。到不疑之地。則與十方諸佛。歷代祖師。一個鼻孔出氣。又說甚公案不公案。此事不是初機分上事。且姑置之。不必在念。

四問印教曰。不向教上印證者。不得正知見。此和尚舊訓也。然義路是宿習。宿習難消。如油入面。萬一印處。有一絲意識。則悟者轉落陰魔。資發邪見。為害匪細。幸揭關頭。

答。老人尋常要修行人。以教印心者。謂是為自己所知所見。一向無明眼人。指示邪正。要以佛經印正。如棱嚴棱伽圓覺經中。所說皆禪定工夫。悟心之要。將自心對照看。如佛所說。不如佛說。故云。以聖教為明鏡。照見自心。不是將經中玄妙言句。回為己解也。如子所問者。正不知話頭落處也。至若吾人種種心病。唯佛披露殆盡。如棱嚴七趣升沈之狀。五十種陰魔之形。棱伽外道二乘之邪見。非佛細說。又何從而知懼耶。吾所謂印心者此耳。只要以教照心。不在義路。不義路至。若宿習種種。又不止義路也。

五問闡教曰。法佈施者大。法供養者最。因悟印教。即印闡教。似乎契佛知見。大轉法輪。然悟非真悟。以印自信。印非真印。以闡自任。抹卻諸注。獨逞己明。是獅是狐。易於自慁。是闡是謗。難於自知。幸垂精判。永奉蓍龜。

答。為佛弟子。念佛恩難報。唯有替佛傳法。為真報恩者。故古之宏法諸師。有三種不同。一自悟本性。妙契佛心。於佛言教。如從自己胸中流出。四辯無礙。且又深入教海。波瀾浩瀚。如清涼圭峰。天台諸大祖師是也。二雖未悟自心。依佛言教。印定自心。廣探教海。如所解說。不謬佛意。此雖未超言象。而不敢妄以己見縱談。依教敷演。如從前諸大法師是也。三有夙習般若種子。如有禪定工夫。自明己心。妙契佛意。但未廣涉多聞。而正見不謬。雖有以淺為深之過。而無謗法之愆。其所宏揚。皆以法施為心。不求世間名利恭敬。如昔溫陵寂音諸老是也。此皆法施之大者。至有聰明利根。但恃己見為得。排斥古今。縱口橫談。唯以宏法為利者。此則不唯破壞佛法。抑且誤墮後人。如是豈可以闡法稱乎。此瞭然易見。不問可知。

六問頌古曰。古人悟後。頌古如描畫虛空。不落色相。今人悟未能徹。輒易頌古。句出詩想。機同滑稽。以為悟語悟境。膾炙人口。一轉墮狐。恬不知懼。此末法流弊乎。吾輩易失此坑。幸發針砭。普荷深慈。

答。頌古從上有之。不過發揮古人作略。聊示門庭施設。以彰大機大用。且出自己。縱奪殺活之手。非徒矢口縱情。構畫為得也。此頌古闡教二事。皆非初機所急。何須預設。古德雲。但得了悟自心。不愁不會說法。如是初心。唯以究心。求明己躬大事為急。切不可懷此見也。吾人苟能了悟自心。縱不闡教。不頌古。亦是真實出家。不負在袈裟下也。

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十二

侍 者  福 善 日錄

門 人  通 炯 編輯

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

  法語

寂照鎧公請益八則

問經云。無礙清淨慧。皆由禪定生。如何南嶽謂馬祖曰。若學坐禪。禪非坐臥。若學作佛。佛非定相。於無住法。不應取舍。此二說若為是非。

答。祖師門下。不論坐禪作佛。只貴見性。若見自性。了了分明。自無取舍。才有取舍。便落是非。

問圓覺經云。我今四大。所謂堅濕暖動。各還地水風火。故曰四大各離。今者妄身。當在何處。未審此身未死各離耶。抑死後各離耶。

答。要未死前撇得下。故臨行不被他累。及至臨時。要離如生龜脫殼。難之難矣。古人道。閑時做下忙時用。正謂此耳。

問棱嚴經云。阿難白佛言。本發心路。從何攝伏。入佛知見。佛言。汝等若欲入佛知見。應當審觀因地發心。與果地覺。為同為異。若於因地。以生滅心為本修因。而求佛乘不生不滅。無有是處。未審即今為出生死。參禪學道。是生滅心否。

答。學人參禪。先斷生滅心。及發明時。乃見不生滅性。若以生滅心參。但逐妄想流轉。非參究也。

問百丈海禪師曰。參見善知識。求覓一知半解。是善知識魔。生語見故。若發四宏誓願。願度一切眾生盡。然後成佛。是菩薩法智魔。誓願不相舍故。若持齋戒。修禪學慧。是有漏善根。縱然坐道場成正等覺。度恆沙數人。盡證辟支佛果。是善根魔。起貪著故。若於諸法。都無貪染。禪理獨存。甚深禪定。更不升進。是三昧魔。久耽玩故。今參禪學道者。如何出得此魔。入正修行路。

答。諸修行人。只為心見不忘。故動隨魔網。若心見消忘。則佛亦不立。

問破四大五陰執。有先後否。

答。教說五陰漸破。必先破色陰。若參禪打破漆桶。則先破識陰。識陰既破。則四大無依。故如割水吹光。了不相觸。

問金剛四句。古今未有明言者。或指色聲香等為四句。或指眼耳鼻舌四句。或指諸相非相等。或指有諦無諦等。至天親則曰。吾升兜率陀天。請益慈氏。則曰。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是也。六祖則曰。摩訶般若波羅蜜多是也。雙林大士又曰。經中持四句。應當不離身。愚人看似夢。智者見惟真。自古迄今。不曾有定辭何也。

答。佛說般若。如雪山眾草。件件是藥。拈來便用。必定除疾。故古人指出何為四句者。各拈雪山一莖草耳。

問古人云。直得純清絕點。猶是真常流注。直得無一法當情。猶遭仰山檢點。直得通身是照。猶在衲僧家垂手。直得七佛已前。威音那畔薦取。猶是話會在。今之學者。果到此境界否。

答。古人垂語。只是怕人落在途路邊。學人縱到此。亦是途路邊事。況未到此。便開口說禪。總是欺心。

問圓悟大師曰。有祖以來。唯務單傳直指。以言遣言。以機奪機。以毒攻毒。以用破用。所以支分派別。各擅家風。須是向上根器。有紹隆佛祖志。然後能深入閫奧。始可印證。舍此切宜寶秘。勿作容易。今見學者。多不審自己根器。便要參究向上事。果不論根器否。

答。祖師取人論根器。即教中佛論種性。若不是者般種性。終是粘皮搭骨。今人根器不淨。定與此事絕分。若肯留心此事。從此不退。久久可許造進。此在不定性攝。

王芥庵朱白民請益

問佛說頓教漸教。禪開頓門漸門。二教二門。是同是別。

答。佛祖出世。本無法可說。然法本無說。何有頓漸差別。言頓漸者。特為機設。非幹法也。然教有頓漸者。如毗盧遮那初成正覺。於菩提場說華嚴經。頓示平等法界心地法門。直示無遺。如日初出。先照高山。後判教者。稱為圓頓法門。此佛之頓法也。然此頓法。惟被地上一類大根眾生。於中行布四十二位。是即頓之漸也。其餘劣根在座。如盲如聾。絕然無分。此則法雖大。而攝機不廣。所謂唯有一門。而復狹小如此。豈佛說法。獨為一人哉。所以現應化身。隨三根施設。說三乘法。初從漸修證。所謂教之漸也。後至棱伽法華涅槃。頓示佛性種子。是為由漸而頓也。此乃教分頓漸也。其禪一門。教中處處說。菩薩六度中有禪智二度。判教菩薩。由二度開止觀二門。為修行之本。此教中用頓而漸修。是禪為頓中之漸也。其達磨之禪。乃世尊末後拈華。迦葉破顏微笑。佛乃示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遂為教外別傳之旨。西域二十八傳。達磨東來。六傳曹溪。而下傳燈所載諸祖。乃單傳直指一心之禪。又非六度之禪可比。以此單示一心。更無別法。直下頓見自心。不屬修證迷悟因果。特顯佛未出世一著。是謂向上一路。名為頓教大乘。此禪之頓也。至若歷代祖師。頓悟此心者。雖一言一句。一棒一喝之下。直捷了悟。此蓋多世修習。般若根深。因緣時至。今日成熟。亦有今生參究。三二十年工夫。然後得悟。如此。雖頓亦從漸來。至如溈山雲。學人但能一念了悟自心。識得自己本有。是名為悟。尚有無始無明。微細流注。即將悟的。淨除現業流識。是名為修。非此外別有修也。以此觀之。頓中未嘗無漸也。予嘗觀棱伽。分頓漸四門。一頓頓。二頓漸。三漸頓。四漸漸。知此不可執一而論。雖頓悟。而不廢漸修。佛祖之心。本無二也。

問佛說諸經。俱是稱性之譚。了義之旨。何謂達磨頻讚棱伽雲。此經是我心要。至黃梅則指金剛。餘經有何差別耶。

答。佛說諸大乘經。雖是稱性了義之譚。即其建化門頭。不離迷悟。性相對待。定要返妄歸真。皆有和會。方顯一真。至若棱伽一經。直指一心。雖有真妄。以示識藏即如來藏。不必和會。單顯自覺聖智境界。但了自心現妄想無性。即是聖智。不用更轉。即其修行。但直觀自心流注。妄想現量。頓達自心。亦不立地位階級。故判教者。名為頓教法門。是故達磨。以為心印。以此經示禪宗要訣。以此經難明。劣解難入。傳至黃梅。則以金剛印心。其金剛乃八部般若之一。文有六百卷。唯此卷獨合祖師心印。以般若乃入大乘之初門。正如棱嚴所說。菩薩以不生滅心。為本修因。而般若乃佛之根本實智。正是不生滅心也。此經以無住為宗。斷疑為用。以二乘妄起眾生見佛見法見。種種住著。重重起疑。此經盡㧞疑根。直到不疑之地。知見消亡。不立一法。遣盡住著之心。正與宗門解粘去縛手段相同。斬斷意言分別。正是宗門不許擬議。不著思惟。識情乾枯。透法身向上。故黃梅以此印心。良有以也。諸經都有些黏帶。獨此經斬截。參禪了此。則易入耳。

問雲有如來禪。祖師禪。二禪果有同異否。香嚴擊竹有省。呈去年窮未是窮之偈與仰山。山雲。且喜師兄會如來禪。祖師禪。未夢見在。依此語。則見有如來禪。祖師禪異也。若從迦葉。傳至初祖西來。祖祖相承。諸宗始祖。即是釋迦。何得有異也。

答。如來禪。祖師禪。本來無二。但如來禪。就迷中說悟。要修而後入。祖師禪。直指不屬迷悟一著。不假修為。要人直下頓了自心。凡落迷悟關頭。便是第二義也。所以古德雲。修行即不無。其如染污何。是故宗門向上一路。須是個里人始得。棱伽四種禪中。最上一乘禪。即祖師禪。其實本無異也。若根器不淨。妄逞聰明知見。把作會祖師禪。如此連如來禪。亦未夢見在。譬如貧人。妄稱帝王。自取誅戮。可不懼哉。可不懼哉。

示蕭玄圃宗伯(天啟癸亥冬十月初六日從此絕筆)

入道先要了悟當人心體。本來光明廣大。包含無外。彌滿清淨。聖凡不立。不為身心世界之所拘礙。此即向上一路。西來心印。唯此而已。既能悟徹此心。則於日用應緣。一切境界。如鏡現像。來無所粘。去無蹤跡。如此則凡所施作。皆從真心實際中流出。一一皆真實不朽之事業。不但與日月爭光也。較彼區區迷夫妄想。機械所為者。豈可同日而語耶。此段光明。人人具足。本無欠闕。但以我見堅固。凡有所作。必以為己功。執所見為必是。是非交錯。終無一定之論。所以然者。以無廓然大公之心。而欲建千秋不朽之業。難矣。

又。

吾人心體。本來圓滿光明。即今不能頓悟。不得現前受用者。蓋因無量劫來。貪瞋癡愛。種種煩惱。障蔽自心。故漸修之功。不可少耳。溈山雲。學人有能一念頓悟自心。但將所悟的。淨除現業流識。是名為修。不是此外別有修也。若學道人。但求頓悟便了。將謂無功可用。此則習氣深潛。遇境竊發。久則流入魔界矣。然漸修之功。亦非有次第。但日用中。向未起心動念處。立定腳根。返觀內照。於一念起處。即追審此一念。從何處起。追到一念生處。本自無生。則一切妄想情慮。當下冰消矣。然所忌者。無勇猛力。不能把斷咽喉。不覺相續。則流而不返也。

示周子寅(以下海印槁附)

山居今日大眾結制。海印據座。說法華經。爾時足下手書至。且有佳果。足佔足下。亦法會中人。乃先得道果者。此非瓦卜也。前書云云。日業正此不爽。亦可漸入不二法門。但其中日用。頭頭念念。皆生滅心行。安能寂滅為樂。若求心地一段受用。更須向讀書作文已了時。種種應緣處。當下著實。猛地返觀內照。觀此種種作為生滅之心。畢竟向何處起。即今滅向甚麼處去。如此深觀久久。漸入細密。若更此中。一切習氣潛流處。煩惱無故生起處。著實一覷覷定。看他畢竟是何物。向何處起滅。追到掃蹤絕跡處。如沸湯鍋裡點片雪相似。如此日用。念念不得放舍。才有絲毫一念懶墮懈怠。偷安圖快活受用之心生時。此正是病根發作。便向者裡。猛然剔起眉毛。不可被他纏縛住。才見纏縛。切不可和身放倒。與之打交滾也。切忌切忌。大段一聲菩薩。或一聲佛。死急靠定。與之廝挨。若遇種種惡習起時。即將此話頭奮力提起。望空一揮。不管是魔是佛。是煩惱習氣。是善惡思量。一切情塵。一齊頓斷。如斬亂絲。如此做工夫。不妨讀書。不妨作文。讀書處。看此書讀向何處寄著。作文。就看此文從何處流出。也不妨迎賓待客。喫茶吃飯。痾矢放尿。一切處。無用纖毫縫罅。如此安心。再與永嘉所說。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是一般。不是一般。足下不知能信海印老人。不虛誑否。請自試看。足下儻見信不謬。始知顏子心齋三月。大為可笑。圓覺經一部。足下讀熟。每日早晚。以當功課。俟來春面時。相與抉擇。尋常與足下書。不免稍帶情識。自愧為足下未徹。非不徹。恐足下信心未徹耳。今見足下。信心漸增。日近清淨。此時若不將此赤心。剜與足下。何時得徹。若足下因循不徹。則海印自徹去也。何如何如。人世可悲。斯道可悲。望足下心。更可悲耳。

又。

來書請益。甚是真切。但足下於空幻二字。未得諦當。故於心境。不無其礙。所以工夫難做。今為足下說破。則瞭然無復疑慮矣。所謂空非絕無之空。正若俗語謂傍若無人。豈傍真無人耶。第高舉著眼中。不有其人耳。所謂幻者。非變怪之幻。乃有而不實之謂也。譬若市如弄筒子。撮出許多人物一般。然此筒中。本無所有。而忽然有之。雖有而非真實也。既非真實。即是本無。由本無故說空耳。故曰。譬如幻化人。非無幻化人。幻化人。非真人也。人既非真。豈不是空耶。佛說空字。乃破世人執著以為實有之謂。非絕無斷滅之謂也。誠恐世人淪於斷滅。復說幻字。以遣其斷滅之見。是則一切身心諸法。因幻故空。由空故說如幻耳。此二字相須而觀。則頓見其妙。所言空。即幻有以觀空。名曰真空。所謂有。乃本無之幻有。名曰妙有。由真空故。心非斷滅。由妙有故。境是無生。境既無生。則心何取著。心既非斷。則妄念何存。妄念不存。將何心而取境。境本是幻。將何境而牽心。斯但心不取境。而心非斷滅。境不牽心。而境自如如。心境如如。於何不樂。此所謂。心本無生因境有。前境若無心亦無者。但只看破如幻不實。名曰若無。而靈心獨照。妄心頓歇。名曰亦無耳。是所無者妄心耳。豈絕無真心哉。何以為妄心耶。境執著不化者是。何以為真心。不取身心境界之相。了了常知。靈然寂照者是。如此用心。有何罣礙。故曰。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不取無非幻。非幻尚不生。幻法云何立。正所謂。境緣無好丑。好丑起於心。心若不強名。愛憎何由起。斯則但情不附物。物豈礙人。物既不能礙人。人又何礙於物耶。世人所以不得自在者。唯其不達心境無生。如幻不實耳。若了達一念無生如幻。則一切苦樂憂患。得失愛憎。取舍情狀。當下瓦解冰消矣。故曰。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此所謂一念頓到佛家。非虛語也。足下但觀一切妄念起滅處。一切境界起滅處。無非是幻化不實。則心自然不奔境。境自然不牽心矣。往來應緣。則一念虛明。靈然獨照。照見現前身心。如幻如化。如水中月。如鏡中像。如空中雲。如野馬陽焰。如此把定。金剛眼睛。再莫動轉。任他一切境界。觸之即消。憑他甚麼妄心。一覷便滅。如此用心。又有何妄。心可以自擾。又有何妄境而可攖心者哉。此番說話。乃海印極力。為足下通身吐露。徹底掀翻。足下更莫懷疑。切不得思前算後。種種思量。皆惡覺惡習。俱是障道因緣也。必若老人此語。目前即是極樂人矣。信手呵筆。不覺郎當。如許婆心。漏逗如此。珍重。

又。

一別恍忽數月。流光迅速。日月欺人。每聞足下。精進倍常。歡喜沃灌心田也。初意擬尊人行後。必得入山一晤。相與印證既往工夫。而抉擇之。此想實真。不覺形諸夢事。可笑道人。亦墮情見乃爾。來書所云。因坐以求靜。因靜以求心。此乃入道初門。最為切當。但坐中未明肯綮。所以坐久而疲。由不達心體之妙。故靜久而欲有聞。且又疑泛然。若無所歸。良以能求之心。未得秘訣。所以求之一念。返覺為勞。是以心覓心。正如渴鹿逐陽焰耳。傳曰。知止而後有定。以足下心未知止。故不得定。承索所以治心條目。如四勿三省者。引此心而入。持此心而定。此足下精心苦切處。乃鄙人所大有望於足下者。今既肯心自許。返乃秘吝乎。第恐足下。始於吾佛法中。未得多聞。至於名言之中。多分轉為昔日見聞之陳習。致使甘露之藥。不能近取還顏之效耳。從上佛祖。教人之法。門路雖多。不出戒定慧三學。所謂因戒生定。因定發慧。其節目之詳。經不過棱嚴。至若祖語。無如永嘉集一書。足下熟讀玩味。至於其中入定用心之訣。如雲。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又云。忘緣之後寂寂。靈知之性歷歷。無記昏昧昭昭。契本真空的的。此用心之神符也。如四勿三省者。正乃戒耳。此中具悉。其實修心工夫條目。不出止觀等持三門而已。此集中奢摩他。止也。毗婆舍那。觀也。優畢叉。止觀雙運定慧等持也。姑以此塞請。集中紅圈者。留神消息。如不解者。不嫌數數寄問。至於止觀捷徑之法。容再書一紙。以償今日之欠耳。

又。

此段因緣。乃至易至難之事。以無量劫來。生生世世。雜染流轉。習之深且厚矣。即今一念信心。始發斬於旦夕。而欲遏永劫之長流。其勢誠不易易。即此一念回頭之心。亦深難發。此是積劫善根靈苗。遇時而萌芽始抽。而開華敷實。全在時時栽培。而保護之。否則頓見枯焦矣。遇境遇緣。以事處事。久久純熟。更加止觀之功。則可漸臻解脫。然以吾人本自解脫。所以煩惱不解脫者。非法之咎。乃自心縛著。不解脫耳。良以向來。世情濃厚。習染純熟。熟處難忘。故觸之便發。故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若以彼易此。則生處自熟。熟處自生。生則疏。疏則遠。遠則澹。澹則忘。忘則不暇求脫。而自不縛矣。久之而此心泰定。則目前千態萬狀。視之若空華水月。陽焰冰河。本無可縛著。又何求脫耶。雲肇公物不遷語得力。此非足下大根器。不能入此老門閫。獨於日月麗天句不徹。若此不徹。則知肇公不徹。不徹。則非真得力也。此語老人疑之數年。畢竟於吾心中。獨然自省。自爾以來。應緣得力處。多借此老之語。足下出門即見信。誠非小緣。老人不惜為說破。第恐足下。後日罵老僧也。足下但將此句。橫之在心。於一切動作雲為處。一切聲色貨利處。一切逆順境緣處。一切喜怒哀樂處。一切愛憎取舍處。凡系流動之境。即便以此印。一印印定。看他如何是不遷處。如何是常靜處。如何是不流處。如何是不動處。如何是不周處。如此看來看去。忽然爆地看破此語。則知老人不欺足下。而始信本真不自欺也。

示黃惟恆

足下雖云向道。而此中眼目。未得明徹。往往將世法佛法。與宗與教。不免話作兩橛。若此處話作兩橛。則一切憎愛逆順。取舍好惡。窮達動靜等。宜乎一一皆作兩橛也。海印頻頻為足下道。佛祖元無實法與人。但只為人說破各各分上本有之事耳。宗鏡雲。以一心為宗。照萬法為鏡。特由吾人不能知一心。故佛說教以指之。吾人不能見自心。故祖假禪以示之。二者皆不得已也。足下今雲。習教不免精神疲倦。由宗如乘順風。此足下多生般若習氣之深。如此大段。海印分上。二皆虛誑。總無難易之說。苟足下不達自心。則宗為邪解邪染。皆墮識情窠臼。而教亦妄知妄見。盡落言說話柄。皆非究竟真實處。殊不知教乃佛眼。禪乃佛心。二非兩般。豈有彼此。海印教人看教參禪。皆不是者等知見。足下今日作此解。不獨辜負海印。抑且辜負己靈耳。曾記古人有問者雲。古人飢時吃飯。困時打眠。便是道。今人飢時吃飯。困來打眠。為什麼不是道。答曰。古人吃飯只吃飯。打眠只打眠。所以是道。今人吃飯不吃飯。打眠不打眠。胡思亂算。所以背道耳。由此看來。足下日用。只將眉毛剔起。叱吒一聲。只教神驚鬼怕。天魔膽碎。陰鬼魂消。一喝喝退。落得本地靜靜悄悄。寸絲不掛。赤力力。淨裸裸。將此一段家風。要讀書便讀書。不讀則拈向一邊。不許掛一字。要作文。便作文。不作便拈向一邊。不許胡思算。乃至喫茶吃飯。就喫茶吃飯。要打眠。便打眠。要痾矢放尿。便痾矢放尿。撞著便了。更不許過後思量。如遊魂鬼子一般。乾乾淨淨。潔潔白白。亦不許坐在乾淨潔白裡。如此單刀直入。一念向前。則讀書親見古人。作文也只向自胸中一口吐出。更無前後。涵畜時。便是吐露時。吐露時。便是涵畜時。如此不為動靜明暗所轉。不為種種伎倆所移。此之謂挺特大人。沒量漢也。足下信然之乎。若果見信。便撩起。向者裡入。珍重珍重。

示馬居士

學道人。第一要為生死心切。第二要知身是苦本。心是妄想造業之本。第三要真真看破。世間功名富貴。聲色貨利。都是虛華不實。第四要怕今生造下惡業。將來一墮地獄。受種種苦。無人救護。第五要知現在命根。只此一息之間。若此息一斷。則再求今日參禪學道作福之事。永不可求。況受用富貴乎。學道人但得此五種心。時時刻刻。蘊積在懷。則目前一切虛華境界。自然冷澹。心地自然清淨。將從前一往所學。知見學問。口頭伎倆。一切放下。發菩提心。永斷酒肉不貪不愛。持戒修福。作諸功德。以為載道之本。仍讀大乘經典。助發自心。開佛知見。方可作觀。但觀此心。廣大圓明。清淨空寂。一法不可得。妄念元無。亦無生滅。而此根身。一切動作。猶幻人元無心識。目前一切境界。猶如空華。忽起忽滅。本來不有。唯只圓明一念。歷歷不昧。此念亦無。是名正念。如是用心。二六時中。動靜閑忙。如如不動。逆順好惡。冤親平等。隨順世緣。所作功德。一事一法。皆成圓妙淨行。如是行者。名菩薩行。道人果能如此用心。可謂不出塵勞。而作佛事。現宰官身而說法。即此是名報佛恩。報國恩者。公稟性靈明。發心向道。故特此示之。乃贈以號曰淨妙居士。公其無負己靈。無忘此說。珍重。

示王生求受戒更字

王生名廷佐。字子瞻。生意謂名俗。而字犯古。請幻人更新之。幻人喜而告之曰。異哉。子之質也。傳有之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今子志願祛故吾。而大新之。不獨新子之名。抑且新子之心。名者實之賓。心者德之實。苟不務實而尚虛名。非德也。由是觀之。非獨子俗於名。抑且俗於心。所謂俗者。非衣冠言貌之謂也。所謂狎習染污於性德者之謂也。吾人性德本明。由日漸染嗜欲。目蔽邪色。耳蔽淫聲。鼻蔽臭香。舌蔽爽味。身蔽妄觸。心蔽邪思。六者交蔽。汩昏其中。熏陶漸染。習以成性。將謂之本有。謂之固然。是以大馳於昏迷之境。本明之德。翻視為異物。安知有故吾故吾哉。聖人所悲。悲在於此。故投戒水。以洗滌之。且夫戒者。非他物也。乃自心本有之智光。即儒所謂明德也。今夫人者。智光不朗。故明德日昏。今復明德。而返天真。必須朗智光而破昏蔽。昏蔽破。本體現。智光朗。諸障消。此吾佛所以戒殺生以成仁。戒偷盜以就義。戒邪淫以立禮。戒妄語以敦信。戒飲酒以明智。五戒具。而五常足。六情斂。而三業清。此所謂滌舊染。進日新。舍故吾。而造新化也。故幻人亦更其名曰言。字曰子綸。將其奉佛戒。如君命也。子其勉之。

示周子潛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此老氏之戒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又曰。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長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此孔子之戒也。不殺。不盜。不淫。不妄言綺語。不兩舌惡口。不貪瞋癡。此佛之戒也。噫。以吾人之性。本自靈明清淨。但以習染之污。日就汩昏。沉迷而不省者。唯在耳目口鼻身心之間。與聲色香味觸法相對。膠固綢繆。接構心鬥。長迷而不返也。故聖人愍之。切為之戒。且將欲祛舊染。斷塵習。而復乎本然清淨真心也。由是觀之。戒在我而備在心。修之以身。是謂道不遠人。故曰。聖遠乎哉。體之即神。吾人欲造大道之原者。唯在謹謹奉持於是而已矣。周子少年。切志向上。歸心於此。故因書此以示之。

示祖定沙彌

子嘗見世之市肆。羅列割烹。而過者。靡不刮目垂涎。希一臠之味。此恆情也。每見吾徒。稱沙門釋子者。身處旃檀之林。足履清涼之地。歷大法之肆。羅無上醍醐。甘露妙味。則邈視之如鴆毒。可不悲歟。雖然。蓋不知味之過也。藉使知之。豈讓嗜臠之情哉。吾佛最初出世。即揭波羅提木叉以示人。此即以甘露陳於周道。冀人人而味之。同入不死之鄉矣。過而味之者。幾何人哉。予隨緣入王舍城。止慈氏園林。適開甘露之肆。有沙彌祖定。從吳興來參。問莊嚴佛土。最上法門。因指入林中。即得餐采此甘露法味。所言甘露法者。即四根本重戒也。嗟乎人者久矣。沉酣生死之場。成就鐵床苦具。靡不依此淫殺盜妄四者而立。至於諸佛淨土莊嚴。亦皆從斷此四者而成就。故曰。永斷淫心。方成佛道等。今沙彌將欲辟瓦礫作叢林。轉穢邦成淨土。若不翻破四根。作四面清涼池。豈能化三毒。而為三種解脫地耶。是故海印老人讚言。佛子若欲成就無盡功德法門。應當善學此波羅提木叉。為第一義諦。一切法門。因從此入。

示吳公敏

空生問佛。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佛答以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又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又云。信心清淨。即生實相。然實相無相。於何有生。良由生即無生。則住本無住。信心如此。則五蘊清涼。一念頓空。諸妄圓滅。如是降伏。即非降伏。是名降伏也。公敏信心甚篤。從餘乞授菩薩戒。且問持心之方。餘即告以調伏之法如此。又更其字曰調伏。至若相即無相。則不可以無相為無相。故又刻之以定課。日用不移。久久純一。泯絕諸相。頓契無生。是所謂信心清淨。即生實相也。

示澄鋐二公

語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又曰。中無主不立。外無正不行。此言雖小。可以喻大矣。是以世出世學聖賢之道。未有不自正心誠意修身。而至於致知格物明心見性者。故孔氏為仁。以三省四勿為先。吾佛制心。必以三業七支為本。歷觀上下古今人物。成大器。宏大業。光照宇宙。表表為人師範者。未有不由此以至彼。由粗以極精。由近以致遠也。今之學者。多以口耳為實學。以己見為真參。以游譚為順物。以縱浪為適情。以吊靡為容眾。以恣肆為養志。以安飽為調身。以緣想為正心。以束斂為苦形。以端莊為恃傲。以克念為自苦。以精持為矯飾。以道業為長物。以身世為金剛。以生死為餘事。身之不立。心之不究。道業之不成。學問之不精。此其所以世愈下。而道愈衰。心日昏而志日喪。風日靡而行日薄。教日頹而法日毀也。捕風捉影。後學無憑。望吾人之修而見淳全之質者。其可得乎。孔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是以周公之夢。鳳鳥之嘆。有志君子。豈容情於自己哉。二子勉旃。

示江吾與

與足下苦語十年。如教酒人齋莊。非不儼然肅恭。要之肅恭。亦酒態也。今讀足下手書。始恍然從醉夢中覺。令人愴然心悲。復欣然大喜。以舉世皆醉。假而人人如足下。則不貴我獨醒耳。嘗謂。蘇子一口舌之夫耳。其所志富貴。則奮發無當。每治縱怠。則懸樑刺股。竟酬其志。況出世聖賢。豈值一夫。無上妙道。豈多金比。越王遭會稽之恥。志報吳仇。乃臥薪嘗膽。二十餘年。其竟以霸。然歷劫貪愛。豈值吳仇。幽囚生死。困辱形骸。豈值會稽之恥。苟足下不懷切齒之恨。而忘臥薪嘗膽之心。不能以懸樑刺股自創。又將何以酬初志。雪大恥乎。聞之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名。足下誠能以太上自勵。則貧而可樂。其他又何以嬰心。孔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古人亦云。苟有道義之樂。則形骸可外。形骸可外。此外則無事矣。又何可嬰心。處之而不泰然耶。願足下勉旃。

示王牧長周世父

嘗謂天生萬物。唯人最靈。此古語也。予則謂之不然。何也。蓋人與萬物。皆具靈覺之性。此性均賦而同稟者也。曷嘗有人物之間。畢竟所以異於物者。以其物具而不知。人則知其所具者耳。知其本具而盡之者謂之聖。知其當盡而不能頓盡謂之賢。知而肯求其盡者謂之智。知而不肯返求者謂之愚。知而不真。而求之太過者謂之狂。知而不明。執一介為必當者謂之狷。至若不知而妄求者謂之怪。與夫不知而不求。則物而已矣。嗟乎。此人與物殊。惟知與不知。求與不求之間。雖相去毫釐。其失則千里矣。竊觀三齊之君子。孰不心憤憤口悱悱。眇視千古。咳唾風雲。雖伊周事業。猶不足觀。及扣其心性。則瞠目結舌。及與談心之妙。亦未嘗不謦欬擊節。及與之言佛。則望望然不顧。噫。知有心而不知有佛。是猶知二五。而不知十也。是以道術不明。而英明豪傑之士。亦不免坐蔽於此。此非知之過。其實不知之過也。又非不知之過。其實不信心之過也。予竊謂非真不信心。蓋未有以真心告之者。假而朝夕以真心實語。熏陶漸染之。雖不能自信。抑將與之俱化矣。世之君子。生而聞見。乃耳目之常。即天縱之聰明。且將亦與彼俱化。故曰。習俗移人。賢者不免。斯言可畏哉。嗟乎。長夜之嘆。為誰而興。餘今置身東海。空山大澤之間。冒險阻。履危機。幾不免虎口者。蓋亦數矣。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此所以抱長夜之嘆。而飲泣與東海競流也。雖然一管灰飛。而大地春生。一葉辭柯。而滿空秋至。第感之不深。故應之不至耳。年來茲土二三君子。具丈夫骨。見信自心者。津津汗浹兩腋。而陽和之調。將見。予將骨化長波。又復何憾。王生牧長。周生世父。以癸巳冬日。來入海叩。其道味天然。略無毫髮。拘拘俗習。予深嘆其為奇男子矣。雖然。牧長牧長。世文世文。皆知其本有。而肯求之者矣。予則有望於二子。不望子作佛。而願其現宰官居士身而說法。將見般若根深。習俗濃厚。熏蒸變化。此土群蒙。若人若物。皆位之育之。而生極樂之鄉也。子其勉之。子其勉之。何以稱子。

示杜生

孔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又曰。隱居求志。果何求歟。軻之言曰。持其志無暴其氣。此聖賢教人。披肝露膽處也。夫螳螂怒臂以當車轍。此其志果何如哉。吾嘗觀世之學者。每曰有志於功名。或曰有志於富貴。或曰有志於忠孝。舉似可佳。及乎稍遇挫辱憂患。飢寒貧病。不如意事。則氣消神沮。呻吟困苦不可言。稍有忤逆。則忿不顧身。酒色淫蕩。則樂以忘生。是則居常所云志者。未見如孔之所教不可奪。孟之所教持之也。此無他。蓋隱居未嘗求之耳。嗟乎。挫辱憂患。飢寒貧病。拂忤酒色。不大於車轍。而人不小於螳螂也。竟無一怒以當之。此何以故。學者深求此。可與言志。

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十三

侍 者  福 善 日錄

門 人  通 炯 編輯

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

書問

與達觀禪師

某鈍根下劣。屈於塵習。適特地走人間。自以無謂。不期錫杖落此。豈知吾師精進力所攝持耶。昨禮座下。辱法愛。連宵徹夜。真言密語。如咒病龍。心心在雲雨耳。即殑伽能領深恩矣。惟師一一辛苦中來。某一旦坐受其惠。竟何以報。想十方諸佛。定為此會生歡喜。發讚歎耳。此緣殊非小小。某愚癡。向謂琬公亦靈山會上人耳。匪蒙攜過雲居。親見肝膽。則某此生。幾不知此公矣。承命作復琬公塔院記。初不自量。將謂易易。遂莽鹵承當。及至雷音。睹其真跡。不覺氣縮。即以虛空為口。大地為舌。猶不能讚其功德。況方寸流注乎。因懇祈請法力加庇而為之。尤難措辭。馬上至潭柘。思已過半。及睹師手書二經。莊嚴妙麗。讀願讚則泮然具足矣。十五日暮歸慈壽。次日焚香禮禱。而後操觚屬草。剛完使者持法音至。諷誦數過。歡喜絕倒。勞法身特現塵中。蓋似慈悲太煞。使某何以當此。敬謝無量。塔記謹此報命。其文千二百餘言。但某心血止此。有則盡吐之矣。其間但欲點染虛空。自覺少光焰耳。願師印證。不吝郢削。無使琬公見屈。抑令觀者增深佛種。惟慈攝受之。某和南言。

附達大師答書

真可和南。辱塔記。即率眾焚香頂禮訖。疾讀三四過。令人無地可以寄口舌讚歎也。苟非真得琬公之心骨之苦處。安能吐辭等刀鋸。剖痛情哉。寧惟使琬老朽骨生春。即某足賴之不朽矣。如是扶植法道。將何以報海印主人。咄。一棒分死活時。決不敢作世諦流佈。某再和南。

又。

憨山大師侍者某。此回出山。諸人以為突出意外。那羅堀主。此回來燕。圓成無量功德。豈惟諸人慮不及此。即堀主。亦不意憨頭憨腦。闖入是非鬧藍。做許多好事。發古德之幽光。解眾人之紛糾。而道人亦得托不朽於寸管。是無上供養。慚何以消。怖懼怖懼。懷靜送經圓讚並小敘。謹奉命。即著如奇呈正。超如所持偈。不遑一為發揮。行恐觸境逢緣。終被物使。奈何奈何。道人行蹤。主人既還東海。即亦往石經矣。然再必一晤而別。尚有數語。似不可少者。某再和南。

又。

承慈遠問。悲欣交集。病病之心。知在法眼。望色決脈於十年前矣。惟神明之秘。久默斯要。今豈逃洞見肝膽耶。但今道人受病之原。初為客邪所幹。中傷真氣。以致君火太盛。銷鑠肺金。內外交攻。上下否塞。梔子益母不用。而用貝母。轉使大小便利不通。固結日甚。庸醫誤入肉寇。熱勢益增。幾悶致死。賴甘草解之。而揀去肉寇。得椒通和。週身汗出。道人幸佐以軍姜得蘇。其同病者。竟誤中狼毒。良醫束手。幸元氣未損。必不傷生。須徐徐調理。但真陰水生。心火漸降。客邪消伏。真君泰然。則可保復元氣。全生性矣。感荷慈念。遠問受病之原。其狀如此。惟賴白毫遠照。自受病以來。雖大火猛焰炙身。而五內清涼。略無一念疲厭之心。其視三界牢獄。四生桎梏。端若天光雲影耳。向來所入海印三昧。俱成水月道場。空花佛事矣。幸得情關迸裂。識鎖頓開。時將長策象王。而逐金毛。回步旃檀之林。飢餐紫柏。渴飲曹溪。吾生之願。遂畢於此。更不敢勞移步毗耶。再施甘露。但願安隱那伽。深入無際。以待圍繞三匝耳。使回。謹此奉慰慈注。

又。

世相空花。翳目顛倒。已不足論。而成住壞空。往來代謝。有為如是。法性湛然。復何加損。第念法緣未溥。願力未周。向為智礙。今則從空霹靂一聲。種種幻化。雲翳蕩然。且幸而今而後。方為無事道人。此正火聚刀山。成就清涼如幻解脫。斯實 聖恩。於我不薄。其他一切是非。泯然殆盡。又何足道。若能成就無上道力。一切佛土。隨願往生。又何區區拳石勺水間邪。知師同體之愛。愛逾骨肉。同心之憂。憂入肺腑。故敢以此奉慰。非妄語也。不慧出期不遠。儻幻緣有待。尚圖荷策雲山。優遊末歲。其法喜之樂。又當如何。此又天龍所遣。成就第一希有功德也。

又。

不慧障緣深重。辱師同體慈力而攝受之。所勞神用。種種甚微細智。固超情表。豈容言喻。旅泊話別。掛[馬*凡]而西。以新正五日抵桐江。冒雪吊健齋。晤見台公。詢休郎動定。雲業已束裝明發。有九江之行。尋即遣書至吉水。邀過桐江。相聚舟中。歡然道故。宛若多生熟游菩提分法人也。爾瞻聞之。即迎過鐵佛庵中相見。機語甚投。此君根器猛利。況得休郎為前茅。不一言之下。則向之堅壁旗鼓。不覺自偃。頓然翻案。大非昔日鄒君也。不慧過上元方行。休郎送至廬陵。會王性海。此君天然道骨。不意末法塵勞中。有此上根利智。將來成就法緣不淺。因留連二日而別。休郎即放舟東下。想見知忍。則可委悉因緣矣。不慧於二月三日過庾嶺。旅邸壁間。忽見師留題。恍對法身而臨寶鏡。歡喜踴悅。因書偈曰。君到曹溪我不來。我到曹溪君已去。來來去去本無心。誰知狹路相逢處。飽餐而去。六日至曹溪。禮六祖真儀。頃即出山。至五羊。謁總鎮王公。囚服見之。此公意氣甚高。親見降階釋縛。乃雲公物外高人。況為 朝廷祈福。致此奇禍。何罪之有。吾輩正中心感重。豈可以尋常世法相遇。固讓不可。竟留款敘移時。齋食而退。且又遣力護送往戍所。途涉千五百里。道殣相望。雖三尺童子。亦操戈挾刃。殊不辨其盜非盜也。至電白。其程猶半。迤南山林蓊鬱。咫尺迷蹤。曠野高原。迥無煙火。窮日粒米不糝。終朝滴水不啜。雷地饑荒尤甚。業已四年。瘴癘大作。時疫橫行。毒氣熏天。炎蒸蔽日。枵腹罹災。死傷過半。悲慘之狀。大不可言。況復海岸腥風。嵐煙烈日。觸鼻透心。神昏意醉。此為罪鄉。誠非虛設。私謂自非徹骨冰霜。何能消此酷毒也。仰庇諸所堪能調伏。無生忍地。即荷戈行伍。不異道場。但泉涸草枯。無薇可采。資非禪悅。何慮不為西山餓夫。惟不慧道愧先德。遭時過之。此業力所勝。死生又何置念。直以本願未酬。佛恩未報。為慚愧耳。竊念諸佛以不思議神力。調伏眾生。非以一方便而折攝之。欲其情枯智竭。須知極境窮源。冥益鈍根。真慈不淺。儻法緣有在。異日天假有緣。與師對談夢幻法門。豈不以今日因緣。為實證也。惟師智光圓照。天南萬里。不隔纖毫。仰願無緣慈力。時以攝之。

又。

江頭一別。瞬息三年。無時不寄情霄漢間也。丁卯冬初覺音來。得奉手書。並荷慈惠。法寶盈篋。種種功德。真灑甘露於焦枯。布慈雲於火宅也。康祖讚。點開髑髏金剛正眼。讀之令人遍身毛孔熙怡。喜不可知。此非無緣慈力。何能至此。覺音雲。杖錫有遠遊之念。自爾不知所指。此心逐逐妄想。每與右武聚首。未嘗不對妙音色相也。右武真奇男子。前冬別時。頂門一針。渠自云痛徹至踵。頓然翻案。不慧因贈之曰。覺非居士。今已大非昔人矣。此公別去。時復寥寥。所幸諸緣屏絕。四大輕安。無所損惱。得以閉門穹廬。究竟未了公案。楞伽幸已脫草。去夏攝引初機數輩。演法華於武場。以酬師之大願。有擊節數紙。此皆支離糟粕。殊非真知見力。但念此餘生。置身於無事甲裡。彌感 聖恩難報。聊復以此消磨歲月。且仗諸佛神力。持以洗污教之愆。故不惜世諦流佈也。適接法意。不覺歡喜絕倒。瞻金剛塔。如對法身。讀諸祖讚。如聽梵響。啜陽羨春茶。如灌醍醐。念此瘴鄉。何緣得此。普令見聞隨喜獲益。大義重來。此亦僧中程嬰也。此子信根原深。第習氣不淺。今幸撇來。亦大損減。又荷師法力攝持。即此可望上進。覺音此來。大為抖擻胸中。頗有樂地。惜乎志有餘而力不足。亦不負此生。可作金剛種子。再出頭來。必不負善知識因地也。渠聞師在匡廬。函欲一見。遂遣先歸以報。計大義入夏可至。至時又當委悉。

又。

前大義來接法音。歡喜無量。知動定如宜。甚慰遠懷。比來為曹溪因緣。想聞之必大撫掌。先心尚欲令義郎自燕而晉。及臨行。念其二十年來。跉跰他方。今其師物故。已二載餘。寧忍不拈瓣香撮培土乎。因是遂立促還家山。由楚而歸。不及布體座下。今夏幻軀幸無大病。第為荔枝魔發。遍體疥痬。又為假曹溪粥飯僧魔。妄作鬼祟。是故養病蘧廬。此時正欲入山。且幸某公發大道心。願作檀越。第其人清澹如水。志大力微。師能以無作妙力。遙伸右手。過百一十城。豎此金剛幢乎。不知上方佛土。寶威德如來。何日為眾生說法。令我遙聞謦咳彈指之聲也。新歲三得中甫問。慰安情至。深感道義同體。知應微車。計秋中可抵薊門。侍座下耳。粵孝廉馮生昌歷。乃此中弟子上首。近書來雲。已入丈室。何幸如之。第不知此子去就何如。儻在都門。願時時拔濟。知二護法。大著勇猛力。必致感應。但聽時節因緣耳。

又。

堪忍土中事。種種幻化。正宜法眼視之耳。若入鶖子之目。亦未免作淨穢見也。昨永順持法音來。知杖錫有靈岳之行。回書徑往報之矣。旃檀如來因緣。已悉前問。蓋佛神力不假於他也。持去楞伽筆記。奉入慧目。以作法供養。某下劣。深知此一段大事因緣。皆如來所遣。 聖恩所賜。即此可為報恩地。但願此法普遍微塵剎土。一切見聞。同入自心現量。即不慧委填溝壑。則此生千足萬足。夫復何憾。第不審就中有少分相應否。願大施金篦。披刮翳膜。其幸不在區區耳。

又。

春三月。促覺音負病歸。是時尚想紫柏。與五老爭雄。遣八行往訊。忽順禪人持禿筆字來。則知已拖泥帶水。向萬里無寸草處去也。笑老癡為底事。如此忙碌碌耶。昨有人說長安路上。有個沒料理漢。竊官家一壞土。捏作丈六金身。令無量人生顛倒想。復將丈六金身。撇向十字路上。令往來驢馬踐蹋。若紫柏老癡過此。又作麼生耶。嘗憶老趙州。將一莖草。作丈六金身。老雷陽。則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此個公案。是同是別。知在萬仞峰頭。必發一笑。老紅盔。近來毒氣熏得。耳聾眼花。鼻塞咽悶。不知何時。向白銀界裡翻身。一吐此惡習也。

又。

紅盔去紫柏萬里。時聞說法音聲。在鼓鼙刁斗間。如塗毒入耳。轉令瘴煙毒霧。化作甘露。日夜飽餐。故當死不死。更見缽沿蚊蚋。貪涎流溢大千。何時三災火起。燒為煨燼。毗藍颺去。光音霪雨。一洗劫灰。淨盡無餘也。曹溪舊稱西天寶林。比為魔宮鬼堀。可笑紫柏老人。神力不大。暫求一宿不能安。今天遣紅盔。特來灑埽。八年之內。極盡神力。一洗殆盡。魔黨盡驅。今將化穢邦而成淨土。變業海以作蓮池。老盧埋沒千年。今日始得轉身吐氣將來。絕後再蘇。頓見光明赫奕。但閣門堅閉。不能頓現無量莊嚴佛土。只待文殊遙伸右手。過一百一十餘城。聊藉彈指之功。便見重重無盡境界。假使十方世界。一一善財。如佛剎微塵數眾生參禮時。可使一一頓入毗盧法界也。此蓋老紅盔槍頭上佛事。旗竽下工夫。較老紫柏。端居淨土。坐蓮花中。吐廣長舌。為諸化身大士。說利生法門時。同別何如。某禪人遠來相問。不減契順走惠陽。老紅盔且無覺范別胡強仲氣習也。某舌端時時現出紫老法身。居然在目。敬持梵香一盂。用伸供養。唯慈照之。

與妙峰禪師

某切自念。鈍根下劣。結習濃厚。乘夙善緣。天幸吾師。辱以真慈拯拔。曲盡心力。善巧方便。面命耳提。日夕無間者數年。居常切睹我師默造之心。恨不能通身躍入我心。頓令眼目動定。若有靈聖者。但土木坯胎。終難變化。雖然禱之既久。入之既深。不無感通冥應。某情雖鹵莽。而於潛滋密化。未嘗不由吾師幻網三昧。加被之力也。雲聚清涼。月明空界。自爾形分影散隱顯同時。雖於妙音謦欬。勢阻關山。然其實相真身。儼含心水。別經五稔。猶同一日。道越三千。不隔寸絲。是則深居寂寞之濵。益入圓通之境。可謂跡逾疏而心逾密。聲日銷而實日彰。某之形神。未嘗去吾師一念也。然某自知形器穢濁。謂斯朽骨。惡氣沖天。非寥廓大谷。不足以藏之。塵勞塞漢。非汪洋巨浸。不足以洗之。故甘心拌命。擲此山海窮鄉。而置盡絕之地。且將無復人世矣。不意默承護法菩薩。運通寶藏。頓使一光東照。大破暗冥。可稱萬世希有功德。原其所自。與者受者。又皆盡從吾師圓妙清淨真心流出也。客冬某持法旨至。接讀十數通。深見師心。不覺涕泣交頤。即所云。喜心翻倒劇。嗚咽淚沾襟耳。然所悲者。非屬於情。而在出於常情者。舉目寥寥。豈容多見。是不容不感悲且痛也。嗟乎。某此生已矣。竟同草木。枯槁無疑。至若報侍左右之心。有懷未即。惟願我師真慈不棄。心心圓照而攝受之。令癡子不入顛倒狂途。而安步歸圓覺路也。時幸托此一枝。頗稱幽勝。儻識海波澄。意吾師心月。能自忍留光。而不落影於此中乎。

又。

不慧平生。每自克念。於此長夜。得值吾師。可謂再逢親友矣。故自緣會三十年前。即知有向上事。二十年中。常勤除糞。此一念苦切之心。未嘗去於眉睫。但恨積習深厚。不能頓淨現業流識。有負師友法恩。大為慚愧。爰自離析以來。忽十五年。實已臥薪嘗膽。痛自策勵。未敢少惰。第以幻翳未消。猶沈幻網。心知被縛。力不自由。良以慧劍不利。不能頓裂。此知痛處。敢欺吾師。及幸以法為緣。知報佛恩。即以幻網為佛事。其荷負之心。實持九鼎。而法執之病。益增七重。將謂不負所生。敢追先哲。此實狂愚。非謂慧也。幸亦心知非正。如夢渡河。念蒙 聖主隆恩。惠以金剛焰爍破重昏。使歷劫情根。一揮頓裂。回視昔游。皆同夢事。是故不慧。以此慶快平生。心知吾師必為我賀。今雖遠投瘴海。如坐道場。飽飲炎蒸。如餐甘露。荷戈之暇。惟對楞伽。究佛祖心印。始知從前。皆墮光影門頭。非真知見力。是知諸佛神力。調伏有緣眾生。非止一種方便。若逆若順。無非令入清涼大解脫門。火聚刀山。無非究竟寂滅道場地。而今而後。或可謂不負己靈。亦可謂不負師友矣。於會心處。隨筆記之。今將卒業。此雖非正順解脫。聊以法自娛。適足以見光陰不虛度耳。意吾師聞此。必發一笑也。大義萬里遠來。以得法音為喜。第念此子。持吾師一言付囑於不慧者。已十五年。心如一日。辛苦萬狀。然於禪道佛法。竟未啟齒。此真出世丈夫。法門奇事。今復依依萬里至此。豈不慧所堪。況彼師親皆老。何獨我為。是以促歸。且以不慧行藏。奉慰知己慈念也。第緣有聚散。法無起滅。在正眼視之。了無朕跡。剎海不隔。劫念圓收。又何有去來彼此之相。吾師處此久如。諒不以天涯罪夫。勞靜慮也。儻天假以年。猶當白首同歸。以酬初願。惟禪悅滋神。以道自愛。

又。

惟師以法界為心。以行願為身。即彌綸華藏莊嚴塵剎。當無疲厭。此遐荒雖遠。正不出吾師毛孔也。其攝受之心。如珠網交羅。光光相照。更不容妄想於其間耳。鈍根年來坐此瘴鄉。所作佛事。亦不出師幻網三昧。第以情生智隔。不能餐師法性之樂。然亦賴此為消熱惱。作清涼地。師其以為妄乎。古人為到處家山。隨緣樂地。不慧即不能全體。適足以自娛。楞伽四卷。誠以印心。吾師慧目肅清。必深照洞徹其原。即此生無對面之期。而世世常為法侶矣。

又。

自入瘴鄉六年。不知霜風作何狀。今正月六日南征。宿新州客邸。寒風刮面。不減塞上。夜深擁納。夢想正在萬丈冰雪中。忽推門扣見者。大義也。乃驚喜絕倒。所負北來諸故人書。首開吾師函。恍若對面坐五台拄地庵中。枕膝夜話時也。歡喜可知。復詢吾師種種功德。種種莊嚴。此家常事。不假稱揚。嘗讀楞嚴經。見阿難望佛惠我三昧之語。將謂虛談。以今觀之。不但身坐瘴海。即入鐵圍。必蒙吾師足光先照矣。所謂因緣會遇。窮劫不磨豈妄語哉。不慧今年五十有六。不覺老至。形容透俗。心地日開。常自私語。若此形不化足以甘心苦海。為人天作橋樑臥具。此狹劣之見。始由吾師擴之。今更見其真耳。大義之走瘴鄉。誠以為苦。今遣歸家。可以休[欠*曷]狂心。作己躬下事。望吾師惡辣鉗錘。銷鎔習氣。是以不負吾輩。亦不負其先心耳。

又。

不慧以業力遷訛。擲此嶺外。不減曼殊在鐵圍。師以慈善足光。時時照拂。亦不減菩提場中。初成正覺時也。大義來。具荷攝受。感不在言。惟師願輪日廣。三昧日深。顧此區區穢軀。親近隨順如夙昔。豈能再得。不慧處此業鄉。三年餘矣。禪定解脫。未知何如。但所喜者。學成真正俗人。其所消磨日月者。重增文言陋習。皆多生積障。今日盡發。不知何日。得三匝座前。求懺悔耳。先具數種。師其為我印正之。遙憶多寶妙塔湧現虛空。但昔日靈山會上。釋迦分身盡集。而塔戶一開。多寶出現。吾師分身當何時而集耶。令遙聞者。不禁瞻慕之思也。即有可散之花。亦無神足可遣耳。

寄蓮池禪師

往者。某居金色界時。吾師因禮曼室來。承以無緣慈力。攝受我於冰雪中。使某得以坐瞻光相。深慰夙心。信宿而別。自爾傾注之懷。蓋亦勤矣。某去台山。將南歷百城。擬參座下。復為業力牽之東海。良以耽著枯寂。遂置身窮陬篾戾車地。因之矢心建立三寶。上報佛恩。亡軀盡命。鬱鬱十年於茲。向以道力孱弱。大為魔擾者日月居半。以致取辱法門。見呵智者。今且猶不自量。乃戀戀堀中。以臂當轍。心心不退。豈宿習然哉。切念道法垂秋。正宗澹薄。賴吾師乘大悲願輪。高豎法幢。宗說兼暢。止觀雙運。毗尼獨揭。淨土專門。使狂子知歸。淳風可挹。禪者自南中來。無不備詢起居。知法體輕安。色身康健。樂說無礙。應機不倦。微細之制。不減迦維。何幸衰世末流。遇斯弘范每一興懷。五體勇悅。毛孔皆香。深愧業系不前。未遑瞻覲。茲門人胤繼。特致問訊。薄具名香三色。奉為說戒時供養。普熏四眾。伏希慈納。

又。

惟吾師踞寂滅場。以佛性戒。而為末法眾生。種金剛種子。此等最上因緣。乃毗盧之所願。釋迦之所讚。宜為天龍八部之所欽也。若不慧者。以穢濁之質。點污法門。以業累之緣。罹斯罪垢。實受諸佛所呵。乃辱吾師攝受。豈非以平等大悲。普視有情者耶。不然。何慈音無遮。一至於此。瘴鄉拜辱手書。不啻足輪光照鐵圍。令有緣謗法者。先蒙益耳。不慧向沈幻網。今幸荷諸佛神力。以金剛烈焰而銷鑠之。今則罪性瞭然。且賴此作懺悔地。年來奔走之餘。所作佛事。著述數種乃藉佛祖心光。以為破障之具。以孤陋之見。處僻遠之鄉。不識果與此法少分相應否。敬持獻座下。乞師法眼。為我印決。儻不墮增益謗。或可聊弭夙愆。酬罔極耳。

與五台月川師

不肖鈍根。波流幻海。花落寒空。不啻曳尾泥途。自甘逃逝已也。回視金色界人。端居靈山一會。惟時白毫東注。幽邃蒙光。豈不見此頭陀。如是度眾生而行菩薩行耶。數辱慈念。惠問勤勤。以人境兩奪。故無片言以報。諒知己者一體同觀。定不心口異視也。往承以駁物不遷見示。鄙心將謂足下偶爾成文。試入遊戲三昧。故未敢加答。恐當實法流佈。忽忽業已三秋。適幻師遠來。下問窮陬。詢及起居。具悉悲戀之情。深感無已。且出尊駁草本。不意刀刀見血如此。不肖愚昧。雖非楊修幼婦。而一覽頗識其妙。第愧不足以當足下心。由辱見信之深。不敢有負所望。略為陳之。愚謂所駁。若按名責實。雖肇公復起。不易其詞。若忘言會旨。即清涼再出。亦當追其武也。語曰。駟不及舌。誠有味乎。然彼造論覃思。立意命名。不曰無見。且以不遷當俗。不真為真。由是觀之。是物不遷。而非真不遷也。以其物有遷流。故今示之以不遷為妙。若真已不遷。不遷何足雲。故云。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其旨良哉。若以高見。所摘論文。皆遷流之語。駁之字字無差。言言有據。即肇公對語。亦俯首無詞。但彼亦自解雲。所造未嘗異。所見未嘗同。意恐足下責之以言。而未諒其心耶。抑所見未同耶。故曰。正言似反。誰當信者。若足下猶不信。而信者誰其人歟。且肇公明指不遷。在物。而足下以真究之。斯則為門不同。故道路各別。宜其相左。聞足下始因不肖。舉清涼謂物各性。住於一世之語。濫同小乘。無容從此轉至餘方之說。遂有此駁。然不肖所以舉此者。意有所為。蓋緣尋常以物不遷意。詰諸方大德。都謂物遷而真不遷。人人話作兩橛。然清涼疏中自有二意。且雲。顯文似同小乘云云。其實意在大乘。生即不生。滅即不滅。遷即不遷。原清涼意。正恐後人見此論文。便墮小乘生滅遷流之見。故特揭此。表而出之。欲令人人深識論旨。玄悟不遷之妙耳。然鈔文但舉小乘。一意辨之。未竟大乘之說。但結文。此約俗諦為不遷耳一語。義則長短相形。但文稍晦耳。不肖在昔舉此。正恐足下有今日之事。是時交臂而別。彈指已經八年。將謂足下力窮不遷。徹見諸法實相。不意云云若此。竊謂足下此見。不獨不得肇公立論之心。而亦全不得清涼表白之心。不獨不得清涼表白之心。而亦未得區區蓬心也。此足下與肇公。正謂所造未常異。所見未常同也。管見如此。亦未敢為必當。間常於此潛神有日。頗有自信之地。即每每舉之。亦曾為浪子偏憐客之意耳。以不肖愚心。願足下善自寬。姑舍是而勿較。但試於諸法上努力。著眼覷之。果遷果不遷。若於江河競注。真個不流。野馬飄鼓。真個不動。直下便見。不許攀扯性空。果如是。則肇公此論皆為剩語。又何區區據蝸角而力爭尺寸耶。適足以見不肖非扶同硬證也。呵呵。

與五台空印法師

萬里炎方。真同燒鬻。每一興念舊遊。則千尺寒冰。棱棱在目。頓見徹骨清涼也。第目極雲中。而金毛師子不現。令人熟習難忘耳。昔調達推山壓佛。身嬰劇地。問之則曰如四禪天。今日始知非大言。固本分事耳。且火宅中人。念淨土則清涼。豈淨土中人。念火宅不增煩惱耶。自愧下劣。向從法門龍象之後。志期稍有建立。拈一莖草。供養十方。豈知定業難逃。沉淪至老。自達師化後。此心已殞。無復人間。妙師撒手而歸。光前絕後。可無遺憾。即今人天眼目。惟師獨立光明幢耳。儻有餘年。仰仗法力。得遂一晤之緣。以畢此生。實為厚幸。若機緣不偶。殆將不久人世。即為永訣。是有望於龍華三會耳。顓愚有志納子。可惜而有斯疾。儻可得瘳。亦座下之白眉也。近刻三種。寄請印正。但老子一書。古無善解。苦心十五年。似可為後學發蒙。其金剛決疑。法華品節。儻有當心。幸命流通。亦法施也。

興雪浪恩兄

前歲侍者南來。手教諄切。誨弟以法門為重。弟鈍根下劣。向耽枯寂。日沈孤陋。雖一念生死之心耿耿不昧。第習染深厚。不能頓契無生。上友古人。中心慚愧。有負初志。比見法門寥落。若吾輩天然兄弟。尚參商一方。不能時復促膝究心。鼓簧斯道。況悠悠者乎。弟自奉教以來。利他之心。亦漸開發。惟時自忖。宗欠明悟。教未精研。且末學膚受。貴耳賤目。取信不易。移風易俗之懷。似難頓伸。居常深思吾佛立教。以三學為宗。弟每見後學。如兄所云最難樹立者。多不揣其本。即一二根性稍利。又為狂魔所附。以至慢法輕師。至於身心略無檢束。根本不堅。又安望其枝葉榮茂乎。此正吾兄所謂千人之中。無一二可語者。惟此未嘗不涕下也。弟奉吾兄大教。業二十年。今春始強勉開堂。照常為眾講演。開堂之初。第一瓣香。先供養本師守愚大和尚。弟每念剃染之初。即濫膺華嚴法席。猥辱先師法愛。不減於兄。但弟之所以報先師者。萬無一也。曾憶昔年弟初行腳時。與兄別於雪浪。嘗叩吾兄志向所在。且雲。待老師百年後。為立一碑建一塔。以酬法乳。足了生平。此其本願。其他一切可任緣無礙。斯言猶在耳。弟明記於心。亦時復以此舉似知己者。但不知吾兄此願業已酬否。切念與兄年登知命。幻化如斯。即未死之年。亦漸趨衰老。縱利生之願未艾。而涉世之念已灰。此時若置勝緣。不但泯先師之德。抑且減法門之光。使後學無憑。不知所自。源遠流長。古德所重。家聲不播。昔賢所恥。若吾輩兄弟。併名宇宙。苟寥寥如此。況其他乎。願吾兄及時努力。謹薄具名香一炷。石資若干。以為先登。即兄不奈緣。恐建塔為艱。若刻一八楞方幢。更見古雅。其文不必假手於他。願吾兄親操。是所至望。

又。

弟不肖。罪戾無狀。取辱法門。為師友憂。大負慚愧。先心擬過家山。將布五體。仰藉慈力攝受。作懺罪羯磨。辱吾師兄暫出那伽。移步江上。憐而教之。使飽餐甘露。頓覺五內清涼。身心俱化。罪福皆空。此善財南遊。所以從大塔廟前為初步也。別後於新正六日。抵同江。鄒南老迎於鐵佛庵中。首出吾兄手書諸祖機緣卷。展之光明赫昱。照耀心目。跋語縱橫殺活。儼然據坐揮麈。鄒君寶此。即法身常作庵中主也。鄒君根最猛利。幸與弟夙緣有在。一語投機。盡翻前案。誓將迎吾兄演化西江。大為開導。此蓋渠信心肝膽。儻有問至。兄當善調伏。使其增崇正信。作成佛真種。因緣不淺。經廬陵會王塘老。所養甚佳。其信向淨土精專。觀其立言。似非本指耳。二月三日度庾嶺。六日游南華禮六祖。睹其山川形勢絕勝。無怪其千七百人。從此流出。吾徒不可不一瞻依也。十九日抵廣州。訪陳夷山。已作故物。始聞歐倫老尚在。及將買舟造其舍。則報雲化去三月矣。遐方失二知己。良可悲悼。向傳南海生機繁衍。風氣淳厚。今則涼薄太甚。值歲饑異常。米谷湧貴。民不聊生。從去秋七月。至今不雨。野無農夫。戶有盜賊。而雷陽尤甚。會城到戍所路經千五百里。雷地已凶三年。民物凋殘。今復瘴癘大作。死傷過半。道路枕藉。悲慘徹心。季春炎蒸猶如流火。弟私謂初心。不以道緣。不知朔雪之寒。今非業力。安知炎方之熱。世態二途。弟已極盡。然非彼不足以破此也。弟至即從行伍。寄身古寺。宛是頭陀。荷戟轅門。居然馬卒。始知幻技兒。幻出種種相耳。且死生患難。弟心何所不安。但念與兄多劫親因。今幸再值。以未盡宿緣。第恐沉淪瘴海。永隔修途。儻岐路過逢。安得如今若昔。諒吾兄智光圓照。必以平等慈力而攝受之。定不舍此業幻眾生。為罪垢耳。其他復何所云。慨斯末法。念報佛恩。願兄努力為法。自重自愛。

又。

自江干一宿。蒙以甘露見灑。即走入瘴鄉。皆藉以驅炎蒸。消熱惱耳。吾兄惠我三昧何深也。弟生平於大法緣薄。幼而無聞老無所知。頃於荷戈之暇。力究楞伽。筆之成記。將以此謝謗法之愆。弟恃孤陋之見。既不蹈襲陳言。又未及請正法眼。竟為好事災木。可謂駟不及舌矣。敬專侍者。持請印正。不識就中果有少分相應否。儻於性海掠一滴之味。真空通芥孔之光。差不負此平生。亦不累及法座。若一言無當。即為付之水火。決不敢以此博虛名。增業種。自蔽妙明。更障後人眼目也。慨此末法。正因者希。弟幸與兄。同生斯世。同履一門。苟於此法。印可其心。弟即不敢稱摩耶同胞。適足以結兜率共座之緣耳。

與少林無言宗師

伏念祖庭秋晚。舉目寥寥。可為垂涕者。非一端也。幸座下乘願而來。鼎力荷擔。正當揮戈駐日之時。去秋天假良緣。聚首王城。一語而別。及歸臥海上。以觀世相若此。諸念皆灰。無復興起度生事業。惟兀兀空山。與諸幻眾。種田博飯。以消磨白日。送餘年耳。比來風聞法雨普潤。四眾雲臻。想雷電之機。將破重昏而啟群蒙也。痛念世道交衰。人多薄信。一概不以根本為懷。且心器不淨。又安可以注甘露。瘳大病乎。惟願座下深思顧命之言。廣闡最初之制。使初機之士。追風受勒。大步隨鉤。然後播真風於性天。撤迷雲於蘊谷。特本分尋常輕車熟路耳。狂愚之言。高明以為何若。

與愚庵法師

佛說四十里外。不聞法者。墮慢法罪。鄙人知法座咫尺。而不親聽聞。亦墮此罪。非本心也。蓋為障障此緣耳。昨承枉過。一見甚喜。既而且悲。座下過苦如此。然精進堅確。固乃弘法者前旄。而棄本取末。亦不智之第一也。蓋身為道本。重為輕根。而座下以一食之故。欲損生。為眾苦形以博名。殊不智之甚。此正不知輕重者耶。古人有一念純真。日用斗金非分外。座下見解如此。豈自不安於純真耶。維摩道。於食等者。於法亦等。此語座下把作不偏眾為等之耶。若以不偏眾平等。至若供養我者。不名福田。此又何謂也。永嘉謂幻化空身即法身。座下今自損法身。虧慧命。可稱知法者乎。不知法而說法。將何以模範人天。用規來學乎。有意不偏者。謂曹山之不受食耳。若以座下而觀。假如曹山之語。將欲奉行者。豈將與夷齊同貫。而後為得耶。可笑座下。說法不知法。為己不為人。知輕不知重。計亡不計存。是皆顛倒見耳。鄙人此謂。大似雪上加霜。今奉世資若干。為座下開齋之需。座下若不食。當不與之廝面矣。且不及親往。特遣如珊代為禮三匝。勸轉法輪也。

又。

鄙人以苦言慰座下者。以重法情深故也。悲此末法寥寥。舉目無親。幸賴座下。懷揮戈駐日之心。嘉嘆不容己。但此中淒惋處。非常情可知。乃鄙人慣曾為旅偏憐客耳。念座下以二施之力。一肩荷擔。日月無常。色力有限。第恐精神不足。則法喜不充。將何以飽飫人天哉。身為法本。此非浪語。心知座下就裡密意。正不在言。至若幻化門頭。亦借色力勇健。為增上緣耳。古人未有不假借藥石。榮衛四大者。以四大幻物。元其傢具耳。讀法言。霜雪凜凜松柏姿也。但雪解而松柏振色。此不假陽春而發越乎。但願座下陽春滿屋。則使草木皆春矣。是大有望座下為法門重者。故敢忉忉如此。

又。

別來忽忽四年矣。誠萬里寸心。千秋一日也。所幸發日白。而心日赤。形日化而念日消。昔聞大火所燒時。我此土安隱。今見老胡。真不吾欺也。自入瘴鄉。不數日。即念楞伽為寢食。烈焰毒霧中。有此傢具。真水清珠。令此身心。如火浣布耳。每坐菩提樹下。深念老胡。攜此一枝種子。航海而來。幸得賣柴漢。栽培灌溉。令其扶疏。蔭庇人天。今二千年來。無復為之料理者。罪夫荷戈之暇。即營其下。侵晨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漸覺油然生意而發茂矣。曹溪源頭扼塞。乃復為疏。浚其志。有若干言。寄法眼照之。足見罪夫此中不敢忘家業。負至恩耳。昔被遣之日。紫柏老人在匡廬。對三寶立願。願誦法華百部。以求加被。今還著於本人。因率諸弟子了願於穹廬。誦持之餘。為眾敷演。標其大旨。名曰擊節。並持請正。以見天涯火宅。紅盔下生計耳。一笑。

與交光法師

朽夫罪累。為法門辱。自知慚愧。無地懺悔。所幸諸知識力加被之致。得久活瘴鄉。每思貌座。萬指圍繞。震海潮音。作師子吼。普警群迷。聲光所及。靡不蒙益。況在法親有緣者乎。頃大義回家山。聞公尚駐錫中條。必得瞻禮光相。小刻數種。奉塵慧目。略見萬里懷人之意。儻蒙解脫。尚期把臂於孤峰月下。一笑長空。洗此半生塵困耳。

與隱庵上人

吾佛以生死。喻海喻河。是則我居海濵。公居河畔。然海水無涯。河流迅駛。我已觀海十年於此。未知公觀河幾時也。每念令師逝而不返。令人悲愴不已。心喪三年。又不知還念令師如區區否。欲公念令師。非欲公效俗情也。乃欲公念生死如河耳。仲尼有言。逝者如斯。不舍晝夜。公將何憑截流而過。其為我言之。以慰懸懸也。茲因便致名香三種。願以此熏足下信根耳。此香一熏。足下即汗流沾背。是足以供十方諸佛矣。海印以此望足下。足下何以報我耶。

與靜修上人

承惠乃祖翁笠子。精妙絕倫。鄙人時時戴之如天。雖居丈室。亦常目在之也。公戴乃祖物如鄙人乎。吾曹去佛三千年。即今日心存目注。如覿面金容。若存想不真。依教不篤。則非佛弟子。公能三十年。存想乃祖。若我輩所以想世尊乎。鄙人見佛易。見公等難。不是我身不能到人世。即是公心不肯如海。印以身心相離。故難之耳。人生浮脆。流光迅速。公能揮戈駐白日。可許不懼無常虛死也。悠悠笑談。作何究竟。惟深省之。

寄松谷師

聖人不出世。萬古如長夜。此語流佈雖久。證驗者希。往不肖養疴窮谷。每見毫光東照。莫不皆從吾師眉間而發。故使十方尋光而至者。皆有所歸依。即散花供養者。盡成佛事。然法門有此瑞相。十方諸佛。豈不共生歡喜讚歎。今春不肖坐惡劫中。眾苦音聲。痛徹心府。又聞吾師疲於津梁。掉臂而去。此之痛處著錐也。私謂吾佛居舍衛國。而城東老母不願見之。後之具正令者。謂此婆子有大人相。今觀五濁惡世。諸苦土中。著一明眼人不得。不肖亦謂此土眾生。亦皆有大人相也。言及至此。吾師以為何如。不肖業緣深重。比又牽之。入此鬧藍。無奈狹劣之習不忘。大菩提心未發。然目前不見吾師。而他方貧子。堆集於長者之門。無恃怙者。正如眾星中無明月耳。故十方暗冥。豈獨佛祖無光。實使覺場冷澹如此。大地凝寒。豈不凍殺法身耶。令人悲酸不已。豈直長夜之嘆而已哉。此心無地可寄。但於吾師水月光中。合掌作一讚歎耳。遙觀明月山前。光明石上。對主山神眾說自證法門。使聞之者聾。見之者盲。此吾師自性法樂。定以此消磨日月。破孤內耳。

與靜堂師

十年剛一見復交一臂而失之。然此心月淒淒。寧不掛於階前長松之下。憶吾師每率諸弟子。逍遙食息乎其間。豈不為音詠之資。禪定之病耶。大師無縫塔想呈樣矣。行實當誰為之。成時幸以見寄。別後有作。惟願書紙百尺。頓令入我海印之光。作幻人之伴也。

與萬安上人

惟公為法門樞機。荷負甚重。乃乘夙願力。實非淺鮮。一自清涼別後。朽夫雖妄生於人世。亦未常忘情於公。所憂非在公身。而在公身所繫耳。非虛語也。昨以大事因緣。入舍衛一見公。喜不自勝。此心釋然冰解。始知龍象遊行。固不可以蹊徑量。浣慰何言。周旋月餘。察公眉睫間煙霞之氣。栩栩然有塵垢秕糠濁世之意。語默炳炳乎三昧。此乃公宿植靈根。般若內熏之所發。所欠外緣。助顯向上第一義耳。良可悲悼。蓋吾人所賦。獨靈於萬物者。豈止口體安飽而已哉。真大有富貴。於富貴求之在我。而不假於人者存焉。即所喻如摩尼寶珠者。是以吾佛世尊。蚤見於此。故不戀安富貴尊榮爾。乃甘心寒岩。以六年苦行。博廣大之受用。所以一睹明星。即如在掌握。吾人固有而不見。故甘心馳逐。以一息之危生。博無量之苦惱。所以才遇愛緣。即棄如涕唾。至若較其輕重。不啻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者比也。公自視何如哉。願公自重而保持之。萬勿自輕自棄。沉酣酖湎。為親友所惜也。朽夫自顧。樗朽不材。無敢旁景人世。念與公見面之難。且感高誼。留意於朽夫者。獨厚且重。故敢以言為報耳。流光難系。日月欺人。但願努力寸陰。自重自愛。

與梅翁本師

弟子某。自省罪原。不通懺悔。以自受身於父母。受恩於 君。受教於師。受知於朋友。受法於知識。受食於檀越。惟此恩德。殞身以報。未足以酬萬一。拔毛以數其罪。不能計其少分也。即今投荒萬里。猶在蓋載之間。而四事安居。上賴 聖主。下資檀越。不致饑窘流離者。皆仗如來白毫光中。一分功德也。名雖罪鄉。均沾造育。此人間華報。猶尚可逃。恐地獄真因。又何以免。此某日夜所腐心者也。別師以來。忽忽四年。雖坐戈戟場中。未常一念忘其本事。向於楞伽一卷。句不能讀。幸藉此地。足可究心。初至戍所。坐尸陀林。即安心觀照。隨以所得。筆而記之。不覺終軸。今夏為眾敷宣一週。其聞者亦無多舛。自信頗不妄談。即不敢以著書見志。聊足為懺悔之資。且見某於造次顛沛。亦不敢忘佛事。敬持一部。上供師前。以酬訓誨之恩。願藏之房中。以為子孫之寶。且為異日之話柄也。

囑弟子語

子行矣。善自寬。毋以小害大。毋以人廢言。其言曉曉。將以其信。求其信果若我信。子其勉之。無順氣。無恃志。順氣傷。恃志狂。小不忍則亂大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小事當懲。細行當勤。天命可畏。聖言可尊。定志凝神。無以為易。其心戰戰兢兢。守口如瓶。防意如城。惟學日積。惟德日新。流俗已深。上求友於古人。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如鳥擇木。似虎靠山。世路最崎嶇。舉步宜艱難。是以聖人。生於憂患。死於放逸。切問近思。博學篤志。逢人若愚。處世如寄。無恃口。無飭服恬澹寂寞。身如虛舟。心若空谷。是信我信。子其勉之。

與曉塵上人

足下踞天目之師子。還記落掌懸崖。撫松立雪之事乎。想孤峰絕頂。覓得古人行履處也。儻持片雲。不妨散我炎荒。作甘露清熱惱耳。

憨山老人夢遊集卷第十四

侍 者  福 善 日錄

門 人  通 炯 編輯

嶺南弟子 劉起相 重較

  書問

與棲霞懶庵師

吾師高臥煙霞。燒松葉鬻鹿泉。蓋三十餘年矣。其視塵類。如緣缽蟲耳。況此瘴鄉逐客乎。楞伽筆記。蓋紅盔下。驢前馬後生涯。奉供山中諸大士。聊以泄此中毒氣耳。聚首想發一大笑也。

與密藏開公

昨日侵晨繞塔畢。即抽身讚經。及至奇哉是法華經藏。深固幽遠。無人能到。此中可容無數分身諸佛。是故遊戲林間。相與謦欬彈指。必聲震大千。但此中眾生。不覺不知耳。公法緣若畢。可來共坐食頃。若未畢。當究竟真實。無以疲勞生厭倦也。法身不動。於何不樂。某和南。

與悟心首座

昔調達害佛。佛以慈心三昧攝之。竟以成就佛之忍力。達磨初至少林。中毒者五。思大師以弘法被害者七。此佛祖之概可見者。況吾輩生末法。道德愧不若佛祖。其時又更遠。何足怪哉。但老人本心為曹溪祖庭。生平切以六祖不欠汝命一語。作如幻三昧。觀其定業。必欲酬償。期於生死路上。無少罣礙。果若欠渠宿債。亦任酬之而已。若其不欠。如以禮從人。其人不受耳。此中大光明藏。纖塵不立。方是真實大受用處。子其安心。勉力盡道。

與體玄小師

朽夫投身火宅。真成毒海。自非鐵石肝膽。冰霜心地。何以坐消白日。諸所堪能。惟浮漚脆質。幻化死生。不識可能苟存一息。以待諸子。掀髯長笑於高空明月間否。顧多劫塵習。非此不足鎔冶。儻仗諸佛神力。於此煆煉薰修。使金剛種子。脫體光明。直令微細緣影。蕩然淨盡。成就最上因緣。彌感 聖恩。何惜一死。公萬萬勿以常情。為朽。夫憂也。

寄無相禪人

佛言人身難得。中國難生。正信難發。正法難聞。今座下生塵勞中。具此正信。臨於晚年。為佛弟子。得遇善知識。幸聞正法。此難中之難。蓋無量劫來。善根種子薰發故。遇緣而熟。非偶然也。今後將念佛話頭。把作命根。一息不可放過。閑忙動靜。一切不失。乃至念得夢中純熟。即於大限。生死頭上。少分相應。切要從前一切世俗煩惱習氣。一齊斬斷。於二六時中。切不可橫發。縱然發時。就要照破。決不記憶。再結生死業。又作地獄種子也。

與龍華主人

嘗聞菩薩舍身餵虎。割肉餵鷹。臨當舍時。實為難割。乃作種種觀門。所謂觀身如幻。觀世如空。百千方便而後舍者何也。以其苦行難行耳。今者賢師弟子。舍此身肉手足。餵諸菩薩之貪虎。飼諸知識之餓鷹。此身有限。食者無窮。且又歡喜無厭。不假方便。不生一念退墮之心。若非賢師弟子。以此求無上道。即是來此末法。酬償宿債也。若酬之過當。返征其剩。是則將來諸方知識。定作今之龍華主人。而賢師弟子。定作諸大知識也。此乃諸佛誠言。非虛語也。唯海印一人。怕結來生債。時時思算。現前酬償。當願以法供養。而准折對之。所謂於食等者。於法亦等。此本懷也。但此時法力未充。貧於法財。待積畜三年。定箕踞龍華樹下。作師子[口*後]。以謦欬之聲。振動三千世界也。是時譬如然香燒指。無始宿債。定要一時酬畢。呵呵。

與月清上人

生滅去來。聚散起止。皆病眼空花。苟幻翳未除。不無顛倒見耳。朽夫生平。志向上事。於徹骨冰雪中。死者不一。唯博得胸中無事。此外更無所有。將謂修行無靈驗。及經此段因緣。於痛徹骨髓處。拶破從前關捩子。於生死台前。如入黃檗之室。及遠投萬里。飲瘴煙面忍饑虛。日坐尸陀林中。唯披閱楞伽。忽見從上佛祖。不是恁般知見。始知從前。皆沈幻化光影門頭。惟此足超三十年行腳。看來古人出家了生死。不是等閑事。作真佛弟子者。亦不是等閑人。說禪道佛法。亦不是兒戲。朽夫所謂因王法而入佛法者。是知諸佛神力。調伏眾生。不止一方便。今日可謂。將此身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也。萬里無可為信。特此報公歡喜耳。其佗復何所云。

與印庵法師

臨行相視於圄中。悲喜之狀。宛然在目。別來雖坐瘴鄉。飲毒霧時。復以此高懷。消熱惱耳。罪夫年來。此中法味不少。古人云。鐵輪旋頂。定慧不失。罪夫何敢有此。蓋三十年中。歷此工夫。差亦可見。公知我者。諒不以為妄也。

與方山衲雲師

惟座下踞棗柏之室。受天人之供。挹性海之波。運悲花之楫。蓋已十年於方山石堀間也。其所享法樂。過於四禪。尚以智眼。睹迷方之客乎。不慧身臨瘴壑。心入寒空。遙聆梵音嘹喨。幾墮無想。若非座下聲震塵剎。則是不慧耳聞十方也。不慧墮此炎荒。不減鐵圍。昔聞菩薩亦向此中作大佛事。而如來光照兩山黑暗之間。皆成淨土。此非諸佛大言也。近於穹廬中。所作公案。聊持一葉。奉供九會之眾。想十方諸佛。見此希有事。亦再嘆奇哉。天南雁飛不到。尺素難通。獨有文殊右手。可伸而至。儻不舍有緣。惟願攝之。

與幻一律師

古雲。割發宜及膚。剪爪宜親體。蓋爪髮疏。而膚體親也。憶下劣被罪之秋。法門震盪。神鬼驚泣。座下辟谷飲水。再四週旋。恨不得以身代之。非有切於肌膚者。又何以至此哉。是所謂關心法門。有同體之休戚者。是以法為懷。願以法謝。楞伽一部。是足以酬之。

與廬山圓通寺大眾

曹溪糞埽頭陀。敬白廬山圓通合山大眾。惟吾曹溪六祖大師法道。由南嶽馬祖大唱於江西。至有宋時。最盛於廬岳。而圓通甲於諸剎。為第一弘法之所。訥師峻節。大覺高風。迄今五百餘年。水鳥樹林。溪聲山色。不異當年諸老陞堂入室時也。況殿宇巍峨。鐘鼓交參。向來無恙。惜乎聖人已遠。此道無聞。汝等諸人。墮於流俗。但知粥飯氣息。不知有從前佛祖向上事黑業更深。心光埋沒。以致龍天見怒。回祿生瞋。一旦遂為煨燼。使琳宮梵宇。委為荒榛。是雖五運使然。寔由汝等業火所燒。變淨土而為火宅也。汝等能知及此乎。所幸佛祖有靈。先得總持。作汝等依歸。心忘人我。力合異同。令汝等各舍貪癡。共為一命。從前法道盛時。不過合千萬人如一身耳。今既如此。又何患叢林不重興。祖道不再振耶。苟從茲以往。心心不退。念念專精。一直向前。至死不二。即可化穢邦成淨土。變火宅為蓮池。況片瓦根椽。咸出十方之力。復何難哉。所大患者。心不等。誓不堅耳。總持長老來曹溪。具述大眾懇意。欲老夫權為汝等作導師。此雖法門所當為吾徒分內事。但老夫夙業未消。罪根未拔。安敢率意妄為。重為法門笑具。儻蒙佛祖冥資 聖恩浩蕩。使老夫頭顱。光爍此時。第一瓣香。以祝吾 皇聖壽。第二瓣香。以酬佛祖深恩。第三瓣香。則當供養南嶽廬山諸大知識。定當熏及圓通。是時汝等聞香。悉知憨山老人。降生出胎時節也。汝等勉力。幸勿遲疑。珍重珍重。

與宗玄禪人

公靈根夙植。不失正因。閉關藏修。屏絕外緣。正是吾輩真實行履。但不審曾蒙善知識開示。得正修心法門否。關中定非悠悠歲月者比也。書中具雲。因看老人金剛決疑。夜夢通身骨肉。俱被換卻。但求換心不可得。此是公夙習般若。靈機渙發。因公靜中。妄念潛消。不覺夢中。現此境界耳。雖是夢幻。正是用心得力處。若以此夢。時時參究。向心不可得處。著力看覷。覷來覷去。久久自有真光獨露時也。豈不見二祖侍達磨。乞師安心。磨雲。將心來與汝安。祖雲。覓心了不可得。磨雲。與汝安心竟。祖於言下大悟。遂受西來衣缽。公求老人換心。正好與此公案同參。即今老人。問公將心來與汝換。公又作麼生。把作夢中語會耶。不作夢中語會耶。豈不見。佛言生死涅槃。皆如昨夢。政恐公將夢中事。作實法會耳。金剛以六喻。為入般若之玄門。且夢為六喻之首。公能以此夢事。例觀諸法。則法法如夢。畢竟不可得。不可得處。為般若歸極。公若未了。但將二祖問達磨公案。時時參究。自有忽然夢破時節也。

與雲棲寺大眾

老朽仰暮大師。三十餘年。向以業牽。未及一造丈室。自恨生平闕緣。昨持瓣香。贍禮龕前。儼在常寂光中。與諸法侶周旋謦欬。想大師必發一熙怡微笑也。老朽自還匡山。緬念大師存日。說法不減靈山。其調眾條章。因事制宜。即乘時律部。精詳曲盡。惟諸大德。受化日深。根已淳熟。況枝葉不存。唯有真實。故叢林安逸。四事充盈。宛然大師踞華座時。不減毫髮。故大眾身心恬怡寂靜。如明鏡止水。何容纖塵妄想念慮哉。誠如世尊言。末法比丘。能奉波羅提木叉。如親我無異。由是而知。山中法侶。從今日去。至盡未來。受用大師白毫光中一分功德。猶不能盡。何所欠少。所欠少者。一片休歇心耳。若人人放下身心。各各單求。大休歇地。則大明國裡。無容更覓佛法禪道矣。此中纖塵不立。若生一念無慚愧心。則不惟負恩。而自負多矣。聞惠文法師在山。與古德法師。二友相與。夾輔叢林。調和大眾。如侍大師白槌之日。但願在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一語。覿面不昧。即大師日夜放光動地也。老朽老矣。後會無期。故增忉怛。言不盡意。

與巢松一雨二法師

頃人來。知公閉關誦華嚴經數卷。尚有餘功閱疏鈔此等精神入法性海。舉世讓公一籌矣。念老朽老矣。棲息空山。舉目寥寥。以是於二公伯仲。不能去於寤寐也。自恨生逢盛世。竟未睹其盛。豈特佛前佛後之難。今哲人俱往。獨遺朽物。且幸有伯仲在。況復各天。欲一言笑。而不可得。抑恐終身無再見之日。老朽此際諸念皆灰。獨以伯仲為懷者。所重在法門也。老朽山中雨雪連月。擁衲石床。纂華嚴經要。至十地品。夢中偶有一偈。最可為公道。或佛神力。故假老朽。以發伯仲悲願也。別錄寄覽。用發一笑。只作夢語看耳。頃檢楞嚴通議前卷中。破執文中。似初機難於埋會。儻於中果有不通處。願公為我通之。以法忘情。正不當有人我見耳。匡山景物。最是愜心。第助緣為難。頃於七賢峰下。如蓮華中。結一草廬。可稱極奇絕處。思二公相對一談。亦萬古快事也。有懷不禁。燈下草草。

與黃檗無念禪師

心光洞照。為日久矣。不慧忝在法門。道不勝習。泛泛一生。無所建立。至於曹溪為六祖道場。又以障重。不能卒業。往承師重念祖道。托梅公為護法。比時不慧已之南嶽。機緣不偶。有負慈念。今來曹溪。但了人情。非敢妄意有為。況年已衰。時已過。縱有夙願。亦待來生耳。昨過廬陵諸君子。皆以青原未了公案。切切痛心。頃聞梅公轉虔台。舉皆相慶。意將仰借文殊遙伸右手。一摩其頂。令其速證此莊嚴佛土大解脫門。然曹溪青原嫡骨父子。惟師以未盡曹溪之願。施之於青原。師以荷擔此道為心。安住平等法界。必不吝一彈指也。何如。

答博山無異禪師

老朽自愧。道不勝習。無補法門。向為業力遷訛於海外者。二十年所。遠托異國。若無聞見。即令師大建法幢。竟未一通消息。丙辰夏。避暑匡山。因頑石。乃能悉其道妙一班。且恨未及見也。頃聞令師入滅。傷嗟乎。法門薄怙。哀悼久之。比知座下開法於博山。喜不自勝。辱書幣遠及。以令師塔銘見委。喜懼交心。義且不敢固讓。因念我 明二百年來。禪道寥寥。傳燈闕典。何幸得令師蹶起一代之衰。所繫匪細。苟不能開正眼綱宗。則使後學無以接響。此再四鄭重。而不敢輕舉者也。然老朽自信。不謂非令師之知己。故深入其三昧。而略其粗跡。況為文之體。亦不能冗載。銘中但舉其正令。其餘實行。別作一錄可也。深愧不文。聊足以寫萬一。其中無一字敢苟且。恐將來為傳燈所採。自有具眼者。幸諭諸弟子。不可妄意增換。不唯傷文體。且減令師之光明。是可懼也。幸心諒之。在老朽為法門義當讚揚。辱來儀斖疊。增愧多矣。敬為莊嚴三寶以重法乳之誠不盡。

又。

咫尺相望。如在眉睫。音聲相及。不隔一毫。乃辱惠問勤勤。復承慧炬遠照。破我暗冥。相對灰心。益我三昧。法愛之厚。無逾此者。念茲末法。宗門寥落。正賴維持。所悲後輩澆薄。真實者少。多恣黠慧。偷心更甚。非大冶紅爐。不能鎔此陋習。更願不倦津梁。益加鉗錘。是所至望。所云若而人者。以老朽為法門故。曾有口業。無怪爾爾。普賢以虛空舌。稱讚諸佛。固其本行。豈在報乎。公當默然。再不必以此置唇吻也。

與雲門湛然禪師

西來一脈。至我 明百餘年。一絲垂絕久。未見有力振者。何幸得公蹶起東南。建大法幢。獨揚單傳之道。以開群蒙。使法門後進。頓舍陋習而歸之。如水赴壑。誠一代之偉事也。老朽昨游吳越。幸睹光儀。慶法道之盛。讚莫能已。老朽愧辱法門。一毫無補。且今老矣。比匿跡匡山。以送餘日。閉關絕緣。一息待盡而已。廬山故稱西江名勝。不惟蓮社肇基。即歸宗自晉開山。有唐赤眼禪師。大闡宗風。下至佛印真淨諸大老。三十七人。皆傳燈盛烈。墮荒榛者。百餘年矣。近以達師發起因緣。重興以來。二十餘年。猶然故物。老朽但有慨嘆而已。護法汪公。邢居士。擬奉迎座下。以光揚道場。老朽聞之。歡喜讚歎。惟公正當盛化之時。名山勝地。地靈人傑。因緣不偶。想必欣然。命錫大千掌果。定不以山川遠近為懷也。

答四一授公

投老匡山。掩關養疴。僅存一息。遠遣手書。以經論二疏見示。辱委為序。衰病連年。眼目昏花。頭重眩暈。不敢展卷久視。日唯昏睡。是以未能盡閱始終。不得妙指。安敢妄擬。以此不及奉命。儻天假之年。衰病少愈。尚當讚歎有分。

與關主修六逸公

昨來一場惑亂。想已平貼。此事不是挾帶做得的。要須斬斷命根處下手。一直做將去。更不當佗如何。我又如何。才有絲毫存在胸中。便被佗掉弄矣。今日此段因緣。乃百千劫求不得的。若是早有今日之緣。則不流浪到今日矣。今日幸有此大因緣。豈可輕易放過。百年光陰頃刻耳。偷此三年工夫。眨眼便過。咬定牙關。轉頭便是。得做且做。待三年後。憑佗如何。縱不悟道。也了此學道初心。乃是出生死第一步。又豈可出門便打退鼓也。從此著實放下。更莫管佗如何。就是刀槍劍戟中。也須放身命。況平地白日見鬼作顛倒想耶。切莫狐疑。直須斬斷。快著精彩。不可被佗纏繞也。

又。

久雨苦人。不能遣訊。此心未常一念放下也。知公安居寂靜。身心泰然。妄念久自銷落矣。但當妄念銷落之中。自一輕安快活。不可以輕安為受用也。若以此為得。則從此墮於任病。只圖幽幽綿綿。以無事為妙。殊不知此病最毒。久久抱守。則毫無增進。潛長無明。流注業識。命根不斷。終是以唾擦死水銀。絕無用處。當此妄念銷落時。正好著力提持話頭。切切參究。重下疑情。若疑情得力。靠定話頭。晝夜審究。愈究愈深。終有冷灰爆豆之時。若認定無事。不起疑情。終非真實工夫也。高峰語錄。正好為師。且不作玄妙道理會也。勉之勉之。

與漢月藏公

聞公以向上一路。極力為人。此末法中最為難得。但眾生識情深固。苟學人以思惟為參究。以玄妙為悟門。恐不能透祖師關。亦難出妄想窠堀也。公如真實為人。切不可以偈語。引發初機。直使死偷心。泯知見。為第一著。庶不負此段因緣耳。若曰。如來禪。祖師禪。如何如何。皆餖飣耳。聞寒灰同居。誠為益友。幸同以此見勉。

答頑石上人

善知識為人。如師子調兒。雖一欠一伸。必盡全力。老朽向為公者。誠不惜眉毛。所幸入博山之室。將謂脫體俱化矣。適見來書。猶然故吾。悲矣。足見入道之難也。若此爐鞲不化。則將為不祥之金矣。公其勉力哉。所須無足以當法眼。姑置之。幸以本分著力為望。

上山東德王

伏惟賢王殿下。聰明天縱。善果夙培。慈德內融。仁恩外著。深居宮壺。存想山林。此實般若因深。誠福慧兩足者也。切念貧道雲外野人。屢荷垂慈。眷顧慇勤。馳情再四。感激甚深。慚愧無地。昨幸親覲威光。仰勞玉體。問道談心。超塵脫俗。此實千載奇逢。三生慶幸。雖瞬息片時。已勝多劫矣。且感信心彌篤。採納不疑。句句投機。心心在道。況以有限生死為懼。無常病苦為懷。此在富貴所不留心者。賢王令所刻意。斯實迥出濁世之表。歸依淨土之門。若非多生善根。何能如此。伏承問日用工夫。敬陳如左。

戒殺生可以延年壽。寡淫慾可以卻疾病。息妄想可以明真心。斷煩惱可以出苦趣。念佛可以生淨土。寬仁可以治國家。懺悔可以滅罪障。慈悲可以養臣民。歌唱盈耳。不如念佛千聲。嬉遊終朝。不如靜坐一日。此上功德。乃卻病延年。多嗣永祚之妙法也。真心本來清淨。因妄想染污。而苦惱旋生。佛身元是自心。因無明障蔽。而光明不現。即心是佛。自心作佛。念佛念心。觀心觀佛。一念妄心起。佛做眾生。一念噁心起。佛即造業。一念覺心起。眾生即化佛。一念善心起。地獄即變天堂。所以道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心造天堂。心造地獄。心淨則佛土淨。心穢則佛土穢。除此心外。無片事可得。是故心想穢濁。則夜夢夢顛倒。心想淨。則夢遊勝景。然而生死如夜旦。境界如夢幻。皆從自心之所變現。若人心心念佛。念念淨土。則現前觀想成就。過去罪業消除。臨終病苦不纏。一念往生淨土。即得見佛聞法。親近彌陀。與安養極樂世界。諸大菩薩。同遊蓮池海會。將來垂悲願力。轉去十方度生。不被生死拘留。往來得大自在。此修行直捷法門。除此心外。皆是邪魔邪法也。故曰惟有徑路修行。但念阿彌陀佛。切不可錯認穢濁五欲之樂。遮障本有清淨真心。失卻本有清淨極樂也。

與蒲州山陰王

憶念往昔。乞食人間。持缽大檀之門。即辱法眼相看。忘形屈勢。使野人區區。自不知其固陋。出入朱戶。側傍玉顏。若游蓬蓽。而狎鷗鷺。自非達人。深證無生。兩忘物我者。不能如此德香薰人。不覺點染心骨。別來十載。端若須臾。縱居冷地徹髓冰霜時。或隱隱妄想潛興。妙音色相。儼然現我心鏡也。自入台山。深賴妙師硺磨之力。然雖上愧古人。要且不失初心。頗有自信之地。未敢有負知己。自爾雲散清涼。妙師振跡蘆芽。山野潛形東海。亦複數年。日坐海印光中。安居澄平世界。塵境幽然。身心日遠。是於大檀音問。竟歸寂滅矣。適萬固老衲。隨緣海上。入我堀中。詢及大檀所證法門。且雲日深如幻三昧諸有並空。寸心無住。山野喜不自勝。嘗聞輕拱璧駟馬。而重坐進此道。至有善入塵勞而作佛事者。未見其人。是今見之大檀。足不負我輩知己者耳。然雖山川幽邈。且心光照明。纖毫不隔。第恐情生故自隔耳。嗟乎。此生已矣。言笑無期。惟願大檀。安心一境。平視死生。是則把臂寂場。至無盡際。豈直千里同風者比哉。未遂接足。故托此寂音。以扣玄默。冀神珠朗照。不在多言。

又。

不覲光相。屈指十五秋矣。人生悠悠夢幻。顧如此耶。惟妙契忘言。真俗不二。若檀越之於貧道兄弟者。法親骨肉。兩間屬目。難再其人。每妄想一興。心光瞥爾。頓現法身。是知三千里外。不隔寸絲。殆非虛語。龍華譚上人來。得奉法言。手之三復。足見深入無量義處。但貧道黃楊木禪。進寸退尺。乃不自知量。偶落語人間。遂為好事揭露。不意遙塵天眼。實增慚愧。何敢更辱印證。過譽如此。儻不吝法愛。並流無窮。使千載之下。想見同風。豈直音聲相和已耶。妙師齎藏往雞足此誠一椎兩當。但萬里雲遊。此心不無縣縣。向未有問。達師當代師子也。向雲遊目三秦。囑過門下一會。未審至否。然此師風骨。真橫空寶劍。使人一傍。則愛根永斷。豈但能輕萬戶耶。嘗謂像代。可無臨濟德山。而末法不可無此老也。

又。

數年不通音問。想檀越發無遺墨矣。人生夢幻如此。豈不重增悲慨耶。妙師造無縫塔。已呈其樣。必收檀越秘密藏中。他日儻至借觀。不識如何拈出。山野住那羅堀中。修行無力。被山鬼搬弄。直嚷動三十三天。致驚天王震怒。擲於大鞴爐中。通身鍛煉一番。且使身心俱化。骨肉全銷。以至家破人亡。迄今投之瘴海。孤征萬里。且喜火枷脫卸。慶快行腳。將補三十年前未完公案。意檀越聞之。必心生痛癢耳。今已長髮就道。恐檀越愛心不斷。必作天南地北。夢想顛倒。撓亂禪悅。特此問訊。乃報喜非報憂也。惟檀越與妙師。眉間光明。照萬八千土。然此萬里。猶在眉睫間。不知何以攝受我也。

又。

一往夢事。前書具見。既皆顛倒。夫復何言。第在世相有成虧於法性無加損。智眼明照。諒不以之撓泰定耳。山野以幻化空身。投之蠻煙毒霧中。如坐千尺寒岩。萬年冰雪。即有骨未融。而亦為之銷爍也。不審異日賢王。於何處索空生耶。山野近在五羊。得奉法旨。讀之深委慈念眷注之切。細披諸作。皆精心中出。自當光耀千古。比於邸報。見斷髮表誡疏此。實賢王歷劫菩提習氣。於此感發。亦乃負荷眾生願力所持。山野以為賢王。果能親生死如一發。則必能以一髮引千鈞。以此上為社稷。下為蒼生。致君堯舜。夫復何難。是不待越三界。而取菩提。儻或習發於忠。以忠資習。是不免於徉狂。雖博名高。難收實效。而世出世法。兩皆失之。意賢王必有所以自處矣。便當幸以教我。翹首德音。慰此縣切。

又。

塞北天南。相縣萬里。在智眼圓觀。曾無間隔。而妄情自蔽。寧無去來之思乎。不審比來檀越。以法自娛。能無衰惱耶。嘗聞佛為波斯匿王。指不遷之見。以觀河印之。惟我賢王。終日臨流。賭逝者如斯。而見未嘗往者乎。昔者每聆談者。謂四大無常。而佛性真常。則以為秘印。今則謂之不然。何也。以法性遍在無情。而法法皆真。是則五蘊元虛。四大又何加損。觀佛骨金剛舍利之光。是以無生之念。薰有漏之軀。而成佛性常住不壞者。比瞻六祖全身。信乎佛言不妄矣。賢王以此視幻軀。如水月鏡像乎。果於是中。覓之而不得。回視目前。皆曰幻化。而憂惱之情。亦無地可寄矣。鈍根未入此番爐鞴。未免墮半生半滅之見。今入楞伽法性海中。則洞達昔之知見。正若貴魚目耳。由是知古人不肯輕易可人。必到窮原絕跡之地。殆非以知見凌物。殊非把住放行之說。此皆戲論。觀永嘉之見六祖。則一切狐疑。頓然冰釋矣。賢王智照。以此為何如耶楞伽筆記。皆鈍根年來懺悔公案。寄上賢王。同妙師判之。若此中有容針地。則鈍根又當貶入鐵圍矣。

又。

計與老居士一別。幾三十年。瞬息頃耳。信乎念劫同一時也。第恐人生浮世。幻影幾何。良友勝緣。不能再得。況參復商異路。宛如隔世。縱精神洞達。而形跡靡從。言之令人悲慨耳。前大義自河中。持法旨來。今忽屈指又三年矣。日月欺人。亦至於此。讀札語知法體耐老。筋骨益強。此老居士。多劫以般若薰蒸。金剛種子。以為胚胎。況為造物遷流者而作真宰。於何不健。深以為慰。山野幻軀入此爐冶。所賴 天恩陶鎔。渣滓漸見消落。撫心感愧。無以報稱。雖坐瘴鄉。不敢一念忘 君恩佛慈也。

又。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況以一息餘生。持浮脆之軀。而為客中之客。當此炎荒瘴海。毒氣薰蒸者乎。知賢王以此念我。而不知我以此念賢王也。自入罪鄉。三接法音。琅琅在耳。回想舊遊。不隔纖毫。是知古人不遷之旨。即在當人日用中也。山野年來。此中法味不淺。但不得與知己共之耳。昨某來。具悉賢王起居狀。備審長殿下。仁孝純至。此自般若種性中來。況今得入聖胎。又得滋培長養之力。何慮不臻其妙。且又喜以貧養志。以恬養知。此又從願力而得。焰焰火宅中。求此清涼人物。豈易見哉。惟賢王幻游浮世。百無可心。可心者。惟此淡薄滋味耳。妙師無縫塔。一手托出其樣子。又在賢王幞頭角邊。即今如從地湧。而分身之眾。未知集否。又不知誰為彈指。開寶塔戶。普集人天。盡見多寶全身也。又不知幽暗眾生。可能盡睹此段光明否。

與曾見齋太常

惟公信心篤厚。念道情真。殊非聲音色相者比。至若冥二利之行。蘊護法之心。而以斯道為任。若公與二三君子者。無多讓已。末法之幸。何幸如之。鄙人私念。塵中作主。最難得人。以其現處五濁煩惱深坑。今欲就路還家。不離當處而證菩提。非勇猛丈夫。不敢自視。若果真為生死大事者。第一要具金剛正眼。覷破目前種種幻化。不為五欲技兒之所引弄。不為是非人我之所障蔽。不為功名富貴之所惑亂。不為身心世界之所籠罩。不為妄想憎愛之所牽纏。如是則處世如空。居塵不染。可謂善入無礙大解脫門。所以慶喜示溺。世尊獨以如幻三昧示之。正謂此耳。惟公特為生死事切。願試入此三昧。若入得其真。則如大火聚。觸處洞然。彼何物而敢攖傍耶。世人學道。舉皆舍卻目前。別求玄妙。不知妙在目前。往往多作障礙。不得真實受用。且又別生無量臆見。橫談豎說。殊不知即在見聞覺知之間。但只識破虛偽。不被其瞞昧耳。佛祖說法。如猜謎之技。止以空拳示人。昧者不知。謂將果有奇特之物。生無量圖度之想。若智者看破。殊發一笑。由是觀之。則佛祖亦無奇特。止是不為諸幻誘惑之人耳。故云。諸優戲場中。一貴復一賤。心知本是同。所以無欣厭。看破則無欣厭。無欣厭則無取著。無取著則無障礙。無障礙則得解脫。得解脫則無法無縛。無法無縛。則不被生死拘留。如此可稱具金剛眼大智人矣。不出生死而證真常。不涉程途而登佛。地。豈非雄猛大丈夫哉。鄙人憶昔。偶以無礙大解脫門。一語突出公前。然公著意扣之。鄙人常數舉其玦。觀公眼目動定。似未全身擔荷。故雖去百餘城。而法愛之心撲落不下。不惜遙伸一手。再為舉之。殊不覺舌長拖地也。

又。

緬惟道誼真期。頓超色相。妙契忘言。初無彼此。良以獨居幽眇。寂寞情深。心境寥寥。豈不依依法中骨肉。頃月清上人來。承動定勝常。知己善於日用工夫。漸增綿密。逆順境緣。無非佛事。第恐於佛事中。增益知見。以為病刺耳。看來此事。原一平等真際。任運現前。了無遮障。吾人所以不得真實受用者。誠所謂四相潛神。非覺違拒者也。悲夫末法。五欲熾盛。盡被燒然。孰肯留心冷地。惟公力荷擔之。自非般若緣深。何能篤信如此。更冀順時勉圖。志登彼岸。庶不負法門知己所望也。那延僻處東鄙。為蔑戾車眾。埋沒倒置久矣。鄙人不自量。適當其衝。非敢振起名山。抑願度諸難度。自非內恃寸心。外仗諸大知識神力所被。則所不敢留影石室也。

又。

十月得接西來法音。儼如色相臨我石室。不獨憶念精真。抑及道心濃厚。皎然徹見高抱矣。忻躍何如。悲夫世道交喪。人心汩溺。火馳而不返。概不知其誰為己有也。豈得掛齒於生死大事哉。惟公所云以此事為大。且痛切如此。實雄猛丈夫之所能者。但不知於日用一切順逆境緣。能照破否。於一切煩惱習氣。能消磨否。然此事鄙人早年。切切用志。將謂萬分奇特。只今十五年中。窮歷冰雪。冷地看來。原無異樣。願公但只於此身心世界。圓觀一念照破。如鏡中像。來無所黏。去無蹤跡。直令此智現前。如大冶紅爐。一切境界。煩惱習氣妄想。觸之如片雪輕霜。不可依傍。又如太阿當空。誰敢攖其鋒者。此則名為大自在人矣。何者。良以吾人本體。原是妙明真心。圓照法界。本無身心我人世界生死之相。因最初一念妄動而有生。因生有滅。既有生滅。即名生死。既有生死。則有身心世界虛妄之相。宛然具足。被其籠罩。所謂迷本圓明。是生虛妄者也。由是吾人認以為實。不能照破。故為生死拘留。故於一切境界。若功名富貴。人我是非。喜怒哀樂。妄想情慮。兒女眷屬。種種意態。諸生死業。皆在目前。念念與之打交滾矣。安有一念暫息哉。一念暫息且不能。又安能圓觀洞照。當下消滅。如片雪紅爐者乎。是則雖為生死。而不知生死之根本也。由其不能於此照破。加之求道之志。與之角立。便起無量欣厭思算之念。思算日深。則厭離日切。苦惱日重。將謂必待舍離而後能。若終身不能。則終身於此絕分矣。豈不虛生浪死哉。此蓋世有志者之通弊也。至若有志於塵勞境緣上作工夫者。又以見聞覺知昭昭靈靈。緣塵對境生滅之念。認為真實。都謂即此便是。此又病中之病。最難治者也。良以縱滅一切見聞覺知。內守幽閑。猶為法塵分別影事。此正所謂識神之影明。妄想之機關。生死之堀穴。所知之大障。此尚非真。況彼緣塵擾擾者乎。由其無真知見人。與之抉擇。大都流入此弊。見之不明。照之不破。若是則雖為生死。而實重增生死。豈不謂病中之病也。惟公既為生死痛切。則願不可坐在此中。亦不可思算厭離等待將來。但只日用工夫。將一切境緣煩惱身心世界。一一照破。目前無有一法當情單單的的。於一念妄想未生以前。一覷覷定。任他種種變幻起滅。切不可追隨。譬如明鏡當台。雖現色相。而無去來之跡。如此鑒照。久自圓明。圓明則生滅無寄。生滅無寄。則生死何從而寄之耶。此則雖非要妙。乃初心第一步之要緊處也。惟公以道相看。即道中骨肉。既為生死痛切。就當隨處下手。更不可思算等待。虛拋日月也。信口不知所裁。願公朗照而力圖之。

與汪南溟司馬

某憶往昔。參長者於毗耶離城。辱慈光洞照。不以下劣。授我金剛如幻三昧。是時猶住音聲色相間。雖其心領神會。尚成眼鈍頭迷。至於廣大自在無礙解脫門。深信長者獨證之餘。皆無入者。某固識之而未能也。蒙以法示我。動之以定。拔之以智。吃吃相為。恨不能令我七日掩關。一超直入。爾時某雖暗鈍。豈不勇猛躍然。良以絲毫未透。如隔千山。此古人親證實到真切語也。既而長者隱宰官身去。復教某善事良友妙峰禪師。長者無他念。蓋悲法門寥落。屬望區區。將有以負荷耳。臨行迴旋。說偈叮嚀。懇懇言外。不啻骨肉。斯豈常情哉。盡皆法愛也。清涼分錫。某傾一命。以事知識。如妙師者無二志。是故十年岩穴。耿耿孤明。一念冰霜。心心獨照。雖痛徹骨髓。有愧古人。至若比比小歇場。亦頗自信。此皆自我長者大智光中所流出也。敢忘所自。有負於知己哉。比知長者深證無生。遊戲人世。某固願一振錫。走繞禪床三匝。以謝慈惠。良為宿業所引。至於東海。愛此深山大澤。志卜納此枯骨以休。其於長者妙音色相。未嘗去於三昧也。㬅室老人。豈不時時遙伸右手。過有餘城。為一摩頂攝受乎。

與周幼海天球

往從長者。游王舍城。嘗坐四衢高樓。共談不二。爾來瞬息十年。都成夢幻法門矣。鄙人居五台十七年。寒徹心骨。幻體不禁。遠尋東海暘谷。結廬以居。所居二牢。東海名勝。乃佛經所載。古那羅延堀者。鄙人卜於最深幽絕處。其形則背負眾山。面吞滄海。群峰擁抱。中藏一庵。天然奇妙。建立禪堂數楹。聊為裝點化工。容此幻眾。上倚重霄。下臨無際。儼如蜃結。長波入座。魚龍繞階。而梵侶經行。影沉空水。端入琉璃之鏡。竊憶長者年高。苦無濟勝之具。似不能入此海印三昧。敢求妙書數篇。縣之高閣。再得長題數篇。競秀乾坤。則是長者法身。常住此中矣。長者能如願乎。

與瞿太虛

貧道往持一缽。走王舍城。首參長者。重辱慧眼相照。頓入不二法門。連床促膝。每為終夜之談。令諸初心大士。皆發無上菩提。此一段般若勝緣。皆吾長者宿願所持也。慨茲末法。斯道寥寥。求之真諦。凡在色相之間者。宛若陳人。未嘗不拊髀深悼。若夫揭疑霧於性天。索玄珠於智海。非長者罔象之手。誰可當之。西郊慰別。雪滿祇林。片言見心。痛徹骨髓。直使天華錯落。釋梵欽崇。慧日圓明。魔宮震坼。惟此因緣。又非淺鮮也。別後三千里外跬步不移。百萬法門。寸心無住。在路沿緣。長至日方抵白下。諸凡無恙。所持大藏入寺之期。舍利散於重霄。祥光現於塔表。光光北向。網網交羅。瓦礫叢林。普皆金色。人天瞻仰。不可勝計。感應之征。一至於此。豈非長者末後半偈。預為授記耶。期月效事。即歸海上。逼除二十五日業以入堀。與諸龍象誦長者無量義。各各皆發正等心。但不審維摩室中諸大士。身心能無疲厭否。

與顧朗哉

別來坐此瘴鄉。餐嵐煙而飲毒霧。頗與嚙雪吞氈同味。每念龍華樹下。細語論心。海印光中。長吟發嘯。此境此時。但一興懷。炎蒸頓失。是又足下洗我此心也。斯又夢想所不到耳。長安火宅不減炎方。誰與足下清涼熱惱耶。山野此中冰雪心腸。受用不盡者。具在新刻數種之中。願與足下共之。

謝毛文源待御

鄙人初念世道寥寥。自知匏落。甘伏岩穴。尋見末法之餘。人心不古。大都皮膚損益倒置。故逃遁海上以自休焉。不意 聖澤無私。法雲廣佈。光被海宇。濫及草茅。降斯盛典。置此名山。以垂萬世。然而雖為正治之餘。實所謂治天下者。將以為真治之事。爰自受命以來。夙夜惶悚。人微事重。不能敷揚教化。誠恐有負 聖心。湮沒聖典。懼徹心骨。比者天幸明公。現宰官身而作佛事。一彈指頃。頓令海印發光。須彌湧動。天人忻悅。磨幻傾摧。使我法王正令全彰。群生向化。非夫妙契契靈山。亦乃乘宿願力。以緣會像形。鼓簧斯道者耶。誠可謂世出世法。真俗交歸。人非人等。歡喜無量。恭惟盛世功德。實並山海同其高深。明公法身。當與 社稷相為常住矣。營建之業。奉承法旨。獨檄鄙人一力任之。此實省煩費。所司尤為便益。但寺居深山。道路隔絕。凡百運用。不無艱難。幸馬即墨。力任持之。邊鄙書刻無人。多不如法。止完三碑。尚有一後序。即續圖之。其木植南方。求之未至。天氣逼寒。碑亭俟於春融興造。姑此先報。以了現前公案。惟此勝緣不易。願乞明公。會同大中丞。各垂一機。以當法施。不獨山靈增重。萬世之下。猶窺妙音色相。於孤峰片石間也。草瀆威嚴。不勝惶悚。

與張守庵

嘗聞佛說學般若菩薩。即為擔荷如來。今見我公。如是用心。求無上菩提。誠信世尊言不虛也。切念末法。法門衰替。若非我公全身擔荷。何得慈尊光照十方。且如天人多受欲樂。不省發菩提心。又非我公天鼓音聲。無思說法。何由能解佛之智慧耶。是則公為真報佛恩者。不知誰為報公之恩耳。嘗念常不輕菩薩。授記人人成佛。即有以惡罵捶打。菩薩皆悉能忍。此乃吾佛觀此末法眾生。多剛強難化。若菩薩願於此時。弘通佛法者。須具堅忍力。精進力。大慈悲力。方能善入塵勞。而作佛事。若此三力不充。但生一念退墮之心。則不能頓超五濁矣。鄙人自謂世尊現身東方。安坐海印道場。日每諷誦華嚴。六時不斷。且又善巧說法。而以種種譬喻因緣。演說諸法。頓使天龍欣悅。頑石點頭。十方雲集。菩薩推擁不開。但毗耶室內。多有小乘。每於齋時。見缽中無水。灶裡斷煙。人人皆生疲厭望食之想。鄙人雖善談不二。愧無維摩神通。遣人前往香積請飯。以解大眾之饑耳。承慈恩重會普光明殿。昨構木南方。今已登彼岸。其法海無涯。全仗神運耳。喜不可言。鄙思再得。充滿三千。則可三展淨土。可容十方分身諸佛矣。若少一毫端。則不免又勞彈指也。

又。

昔人多為法忘身。未見實事。今於公見之矣。今目前誰不強口高談。向佛門中做地獄種子。及拔一毛。皆生死相關。何人能似公生平解脫。視生死如遊戲。一切禍患瞭然不動於心。古偁大力量人。便是此等樣子也。嘗聞菩薩。為一切眾生。甘受三途之苦。公為大地眾生。舍此身命。猶是本少利多也。記得與公別時語云願老和尚。說法利生。我安心歡喜。為法門死。只此一言。入在貧道金剛心中。窮劫不壞。直至成佛。亦不能昧。此非大菩薩人安能如是。貧道自入瘴鄉。因此一言。不能頃刻怠惰。專以度生為事。以佛法為命也。今將三年內所著諸書。皆發明佛祖心印。究明大教旨趣。以此祝 聖壽無疆。報護法之德。萬分之一也。但願公仗此法力。早蒙解脫。尚冀未盡之年。廣作無邊佛事耳。

答龔修吾

尋繹所問三則。皆從山僧無念一語中來。然非公真切工夫於本分事者。究論不能至此大段。今人作工夫。多墮識情窠臼。錯認光影門頭。但以昭昭靈靈為妙悟。卻不知昭昭靈靈者。正熠熠妄想耳。且又將心待悟。以謂此中實實有個光景。為所得之地。此皆未達究竟心原。而以有思維心。圖度無思維境界也。然山僧所言。無念如空者。非是斷滅無知豁達空也。論雲。心體離念。離念相者。等虛空界。以其吾人心體。本自靈明廓徹。廣大虛寂。本無纖毫妄想情慮。清淨光明。了無一法。永離諸見。本無身心世界之相。但有一念妄見。即是生死根本。何況種種思算計較耶。吾人做工夫。第一要諦信自心。本來清淨光明廣大。而觀此現在身心世界。皆是幻化不實。如夢中事。如太虛浮雲。倏起倏滅。起滅自彼。而吾心體寂滅。湛然不動。雖有種種分別計較之心。總是妄想。以清淨心中本無此事。由其心本無生。所以山僧說無念耳。是則所無者。但無一切分別妄念耳。豈是斷滅頑然無知耶。故老龐雲。但願空諸所有。切勿實諸所無。是以山僧示人作工夫。先有的的信得自心。如此而於一切時中。但任運觀之。凡有一念起處。即是妄想。當下一覷覷定。勘此念畢竟向何處起。不知起處。莫道不疑。疑至極處。當自了知。不知亦不許思算。亦不得相續攀緣。如此看來。久久純熟。自然心體靈明寂滅。現前一切妄想情慮。如湯消冰。應念化為真心矣。到此方信自心。真個如此廣大靈明寂滅。始信心佛眾生。本來平等。瞭然不疑。無復他念耳。若果無他念。不妨念念而竟何念哉。至此亦無光景可得。即此便是工夫。不用別求主宰。然此段工夫。切不可將心待悟。亦不可向光影門頭。把作實事。亦不可將他古人言句。存在胸中。當作自己知見。亦不可作道理玄會。亦不得除去目前。別尋好處。心境本來一如。不可話作兩橛。亦不可說心在腔子裡黑漫漫地。古人目為黑山鬼。堀若墮此中。最難出頭。若心體離念。即是常寂光土。何用別求淨土。若一念圓明。心體離念。觸處逢原。可謂大自在人耳。公果的信山僧此說。則前來三疑頓斷。不必分星擘兩也。若一一搜求差排。更增馳求妄想耳。惟公為道真切。但願從今以去。將前一切伎倆知見放下。再將求玄尋妙。佛法知見一切放下。若一切聖凡情盡。非真而何。所謂但盡凡情。別無聖解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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