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能觀察真實道理之人,見到任何美好之人事物,無有貪慾;見到美妙之色,亦無瞋愛取捨。智者善能觀真實之相,不為假象蒙蔽。
過去,有一座寺院,有眾多比丘,其中有一位具有三明六通、言辭巧妙、具足辯才的法師,能澈知自他並隨其問答;也能應眾生根機說法,使聞法大眾法喜充滿;能燃法燈照破眾生一切愚冥,去除愚見。因此城內、城外的所有人民,每日都來聽法無有中斷,聞法後皆如法受持,甚至連少年也都不放逸。
正因為大家都精進不放逸,城中以淫為業的淫女,嘆息的說:「現在已無人來我們這裡,這種苦日子還要多久?」淫女的女兒容貌端正,聰慧非凡深懂世故,女性所有的六十四種技藝她都善巧。她見母親愁容滿面,就問:「母親因何事煩憂?」淫女回答:「如今城中人民都樂於聽聞佛法,誰還會來我們這裡?無錢可賺,坐吃山空,所以我因此事煩惱憂愁。」女兒告訴母親:「以我端正亮麗的容貌,若刻意打扮,到他們聽法之處,必能使大眾皆隨我來。」
於是此女沐浴更衣,眾香塗身,頭戴華鬘,衣服裝飾華麗瓔珞,鞋履亦以珍寶莊飾,右手持巧杖,舉步妖嬈,故作姿態,猶如天人。而隨從侍女也以華鬘、瓔珞,盛裝打扮,她們或執金瓶,或持拂扇,或捧香花,侍奉彼女。其他妓人也一起圍繞著與她同行,她們耳旁插著各種花朵,以玄黃朱紫彩畫其身,一路說說笑笑,舉手指前、指後,戲謔巧笑,婀娜弄姿,所經之處,香氣四溢,鼓樂絃歌,一行人喧鬧地往寺院走去。
當說法時間到時,數千人都進入法堂。這時,年高德劭、長眉覆目的說法法師進入,法師善於調伏各種根機之人,如師子王無所畏懼,陞座說道:「智慧淺薄之人,是不可能坐此說法之座,其心膽怯如野干,畏懼驚怕而心不安寧。我此刻上座說法,於大眾中無所畏懼,猶如萬獸之王,以哮吼之法音摧破邪論。」隨即為大眾次第說法。
此時淫女從門口進入法堂,並讓隨從侍女走進人群中,擾動眾人聽法之心,她們指著帶頭的淫女問大眾:「你們且看,此女容顏端正、身形姣美,為何還要聽法呢?」聽法大眾紛紛顧盼淫女,心不安寧,無法專心聽法。法師即問眾人:「你們今日聽法為何不如往常一樣安穩,頻頻顧盼此女而心意錯亂?你們難道不知道無常死亡猶如狂奔之馬,迅速即至?大眾應勤修各種善法。」又說:「如來之法是具足十力的大法炬,普照世界,當今慧燈光明尚未潛隱之時,大眾應把握時機,盡速勤修善業;以堅定的意志廣積福慧資糧,晝夜都不要懈怠,因為一切智慧法燈,不久即將隱沒不現。屆時,眾生將生活在無盡的黑闇當中,雖有日光照,但心眼迷茫、昏暗,沒有真智慧者的引導,看不清楚真相,形同大瞑。」
與會大眾聽了法師的提醒,當下攝意,專注聽法。淫女見眾人專心聽法,又故弄姿態,大眾經不起誘惑,心又散亂了。法師再次提示:「那女子弄姿作態,使你們心生愛染,你們的心被愛慾牽繫、擾亂,失去專注一心。你們可以用我所教的佛法,讓心安定,止住外界的干擾。大眾想一想:為何你們的心眼會被此女妖嬈之姿所惑亂?就如同青蓮花鬘,隨波漂流,你們的心也跟著遷流不停。」
此時眾人的心已被情慾所迷惑,無法靜心思惟法師開示,也失去慚愧心,更互相指著女子說:「此女姿容美麗,今日來此實在妙哉!她們如天女般的容貌,莫非是帝釋天將藍婆女遣下凡間?或是功德天的天女?只是手上沒有捧著天花。」也有人說:「此女儀容甚為美妙,目如青蓮花,鼻樑端秀、眉如畫,兩頰平滿,朱唇皓齒,膚如凝脂極軟滑,端莊秀麗,儀容可悅,光華耀眼如金山。」優婆塞也因為貪愛女子容貌,心意錯亂。淫女與左右侍從見此情形,甚是慶幸,高興地說:「我們今天成功的達成引起大眾注意的目的了。」
當時,法師頗為納悶為何提醒四眾反思,卻仍然不能靜心,反常地騷動不安?他舉眉瞻視大眾,見淫女儀容端正,其侍女亦皆莊嚴,淫女在大眾中,皎若明星,使愚人迷惑顛倒,失去正念。法師默然入定,觀察此女因何事而來?原來她不是來聽法,而是來惑亂大眾的正念。
法師雖早已斷除瞋恚煩惱,此刻故意現忿怒之相,大聲喝斥淫女:「你如同一個小小的蟻穴,卻想與須彌山王比高下!你難道不曾聽說:昔日佛在世時,第六天王不自量力,竟然在佛前幻現各種妖嬈之色以擾亂世尊,世尊以神通力,將死尸繫在她的頸脖上,使她被人天恥笑,而自慚無顏?你以為你有能力滅去佛的教法?你以為現在沒有證得聲聞的聖人?你以為具有殊勝力的大丈夫都沒有了嗎?你有如此之心,可要自己注意自持!」
法師即刻以神通變化,使淫女膚肉掉落,唯有白骨,體內臟腑皆顯露可見。法師於大眾前喚此淫女:「你對於向善者興起邪恶心念,竟敢與正法相抗衡。」這時候的淫女,僅以骷髏之身站在眾人面前。
此時,法師說道:「你方才以妙容美色,引起大眾矚目,現在膚肉盡無,唯存骸骨。你先前取悅於眾人的外表呢?現在才看到你的真實相貌:白色頭頂骨、凹陷的眼眶、如深溝的兩頰、筋脈交錯、體內臟腑懸空顯露,連活動都不能自如。你自己看了都厭惡,還能迷惑大眾嗎?大眾見了會歡喜嗎?」淫女被法師變為骨人,身心困鈍,骷髏之身,行動無法自主,隨即向法師叉手合掌。
法師告訴骨人:「你以瓔珞、種種裝飾的外表,只能迷惑凡夫,使他們著迷,墮於三界池中。你如果悔改,不再故作姿態,願捨種種矯揉造作,我當為你示現寂淨妙身,你將明白此身不淨;此身之內充滿各種污穢,以皮肉覆蓋其上,再以脂粉塗抹於外表,藉以迷惑愚人眼目,凡夫心存欲愛,被假象而盲目心眼,因此心生染著。唯有智者能以真理觀察,了達真相,不為蒙蔽。」
與會大眾親眼目睹淫女臟腑顯露的骷髏相,深感厭惡,互相論議:「世尊所說的道理是真實不虛,一切諸法如幻、如化,如水忽然聚成泡沫,不久即消散,都是誑惑人的假象。方才女人美色可觀,於今卻忽然只見骷髏;端正的儀容、種種姿態,都是在蠱惑人心,如今她的婀娜多姿又在何處?」
有一位優婆塞,以手托腮,仔細地觀察女子,他說:「釋迦牟尼佛說,眾生之心眼因欲愛而盲,心眼盲無有智慧,不能趣向涅槃道。譬如蜜著蟲咬著任婆葉,因為貪愛,至死都不捨棄。精進用功的人,真實地了解身體不淨之相,對色身就不起欲愛,猶如常處於清池之白鶴王,不喜歡處於墳冢。」
另一位優婆塞也說:「看見美妙姿容,便生欲想;但是再看白骨,欲想即除滅,因為看見骸骨立於面前,讓人心生恐怖畏懼。譬如毗陀羅咒術,愚者以為所見真實,而生貪著。又如,以如茵綠草覆蓋在危險的深坑上,綠草之下即是陷阱,陷阱可怖!身體也是如此,皮肉覆蓋在骸骨、臟腑之上,使人看不清楚真相,應當如是觀察。一旦明白了真相,誰還會對此女子起欲愛之心?」此時,一些迷惑於心、愚癡無智之人,聽了這番話,都低頭、避而不視淫女變成的骨人。
淫女自己知道她的骷髏之身為大眾所厭惡,五體投地的說:「先前是我愚昧無知,不自量己力,想將聽法大眾引誘至我家。如今才知道佛弟子的能力不可測,能將我美麗的容貌與曼妙之姿,變得令人生厭。我如幼稚的愚者,所作所為極其輕慢、膚淺,竟敢以牛足踏坑之小水,想要與大海水較量。唯願法師慈悲,垂哀於我,聽我至誠懺悔。」
大眾看見此女子白骨相互支撐,如同葦捨,深感怪愕,且這堆白骨竟然還能發出言語!又見露現其中的臟腑,就像屠夫架上所懸掛之五臟蠢蠢蠕動,如同狗肉,而臭穢之臟腑更甚於茅廁。
大眾議論:「我們不曾見過這樣的事!我們現在看到的女人身,唯有筋脈連著枯骨架,在枯骨架中卻發出說話的音聲。女人是枯骨架嗎?還是枯骨架是女人?這就如同曠野沼澤中的蘆葦叢,蘆葦本自無聲,但因為風吹拂,而發出大音聲。從這個道理去思惟女子的外相,都是因緣和合的假有,不見女子的本體,但是若無本體,女子之相又依何而得安立?仔細地省思這個身體的真實狀況:身體的行動、去來、進止、屈伸、俯仰,顧盼、視聽、語言,以及稀疏的骨肋、全身各關節的相互支撐、筋脈相纏作為動轉機關;但是各個都無自性,沒有自己主宰的能力!現在所看到的女子、枯骨架,這一切是有?還是無呢?是因為我們的愚癡、狂惑,遮蔽了智慧,怎麼會在這和合的假象中妄生女子相呢?」
此時,法師知曉四眾對眼前枯骨皆生厭惡,於是問淫女:「你現在還想有何作為?」淫女稟白法師:「我只想捨除目前這枯骨身相!您可以為我去除這枯骨身相嗎?您使我如墳塳處之骷髏,世間未曾見骷髏立於人眾中,如是骷髏身可以捨除嗎?善自在的大德法師!祈求您慈悲!憐愍我的愚昧想法及行為,願為我除去這枯骨身相!」
法師微笑地回答:「善女子!起身吧,我乃出家沙門,並無瞋恚心。沙門剃除鬚髮,身著袈裟,終究不作違背佛法、非道之行。我是為了救度眾生,使眾生明白欲愛、執著會損害身心,能生苦惱。我本無瞋恚、本無作不法之心,我心本來清淨,沒有捨與不捨!好惡使人生瞋恚,我已滅去瞋恚煩惱,斷除無明,體性無結。
眾生有生老病死等苦惱,猶如身長惡毒瘡,智者應當省思,除去生老病死之惡毒瘡。薄皮覆蓋著骷髏骨架,凡夫愚癡,妄生迷惑與欲愛,我以神通力,打開你薄皮下之不淨篋,使大眾明白。」
法師開示後,以神通力回復女子原先形狀。又提示大眾:「你們應勤修善法,堅固自己的道心。愛染是顛倒的念頭,愛染風起,塵境即生,要正念思惟,出離欲愛,洗淨欲愛之塵。有欲、離欲,因為欲愛煩惱厚薄不同,所對應之果報即不相同,善觀察自己的心念、善思惟佛法的道理,才能得解脫,貪愛會惑亂心智而增加欲想。因此應當常修止、修觀,專心一意,出離欲愛,離欲即得眾善、寂靜,獲禪悅法喜。」
此時,大眾隨所說法,思惟欲愛禍患,生起出離欲愛之念,有人得不淨觀,有人得須陀洹,或得阿那含;也有已出家之僧眾,勤修不懈怠,證阿羅漢聖果。
典故摘自:《大莊嚴論經·卷四·第二O》
省思:
《佛說無常經》中,世尊明白曉諭大眾:「外事莊彩咸歸壞,內身衰變亦同然……少年容貌暫時住,不久咸悉見枯羸。」由此當知,莊嚴的容貌是暫時的、是虛幻的,但我們卻常被外相迷惑而產生欲愛、執著,在生死中不斷輪迴,窮盡一生的心力去追逐,徒然在業力牽引中,生死流轉。所以我們應把握生命有限時間,善觀察自己的心念,降伏欲愛、執著,解脫煩惱,趣向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