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長慶慧棱禪師,杭州鹽官人也。姓孫氏。稟性淳澹,年十三於蘇州通玄寺出家登戒,歷參禪苑。後參靈雲,問:「如何是佛法大意?」云曰:「驢事未去,馬事到來。」師如是往來雪峰、玄沙二十年。問:「坐破七個蒲團,不明此事。一日卷簾,忽然大悟。乃有頌曰:也大差,也大差,卷起簾來見天下。有人問我解何宗,拈起拂子劈口打。」峰舉謂玄沙曰:「此子徹去也!」沙曰:「未可,此是意識著述,更須勘過始得。」至晚,眾僧上來問訊,峰謂師曰:「備頭陀未肯汝在,汝實有正悟,對眾舉來。」師又有頌曰:「萬象之中獨露身,唯人自肯乃方親。昔時謬向途中覓,今日看來火裡冰。」峰乃顧沙曰:「不可,更是意識著述。」師問峰曰:「從上諸聖傳受一路,請師垂示。」峰良久,師設禮而退。峰乃微笑。師入方丈參,峰曰:「是甚麼?」師曰:「今日天晴好普請。」自此酬問,未嘗爽於玄旨。師在西院,問詵上座曰:「這裡有象骨山,汝曾到麼?」曰:「不曾到。」師曰:「為甚麼不到?」曰:「自有本分事在。」師曰:「作麼生是上座本分事?」詵乃提起衲衣角。師曰:「為當只這個,別更有?」曰:「上座見個甚麼?」師曰:「何得龍頭蛇尾?」保福辭歸雪峰,謂師曰:「山頭和尚或問上座信,作麼生只對?」師曰:「不避腥膻,亦有少許。」曰:「信道甚麼?」師曰:「教我分付阿誰?」曰:「從展雖有此語,未必有恁麼事。」師曰:「若然者,前程全自闍黎。」師與保福遊山,福問:「古人道妙峰山頂,莫只這個便是也無?」師曰:「是即是,可惜許。」﹝僧問鼓山:「只如長慶恁麼道,意作麼生?」山云:「孫公君無此語,可謂髑髏遍野。」﹞
師來往雪峰二十九載,天祐三年泉州刺史王廷彬請住招慶。開堂日,公朝服趨隅曰:「請師說法。」師曰:「還聞麼?」公設拜,師曰:「雖然如此,恐有人不肯。」僧問:「如何是正法眼?」師曰:「有願不撒沙。」一日,王太傅入院,見方丈門閉,問演侍者曰:「有人敢道大師在否?」演曰:「有人敢道大師不在否?」﹝法眼別云:「太傅識大師。」﹞閩帥請居長慶,號超覺大師。上堂,良久曰:「還有人相悉麼?若不相悉,欺謾兄弟去也。只今有甚麼事?莫有窒塞也無?復是誰家屋裡事,不肯擔荷,更待何時?若是利根,參學不到這裡,還會麼?如今有一般行腳人,耳裡總滿也,假饒收拾得底,還當得行腳事麼?」僧問:「行腳事如何學?」師曰:「但知就人索取。」曰:「如何是獨脫一路。」師曰:「何煩更問?」問:「名言妙義,教有所詮,不涉三科,請師直道。」師曰:「珍重。」師乃曰:「明明歌詠汝尚不會,忽被暗裡來底事,汝作麼生?」僧問:「如何是暗來底事?」師曰:「喫茶去。」﹝中塔代云:「便請和尚相伴。」﹞問:「如何是不隔毫端底事?」師曰:「當不當。」問:「如何得不疑不惑去。」師乃展兩手,僧不進語。師曰:「汝更問,我與汝道。」僧再問,師露膊而坐。僧禮拜。師曰:「汝作麼生會?」曰:「今日風起。」師曰:「恁麼道未定人見解,汝於古今中有甚麼節要齊得長慶?若舉得,許汝作話主。」其僧但立而已。師卻問:「汝是甚處人?」曰:「向北人。」師曰:「南北三千里外,學妄語作麼?」僧無對。
上堂,良久曰:「莫道今夜較些子。」便下座。僧問:「眾手淘金,誰是得者?」師曰:「有伎倆者得。」曰:「學人還得也無?」師曰:「大遠在!」上堂:「撞著道伴交肩過,一生參學事畢。」上堂:「淨潔打疊了也,卻近前問我覓我,劈脊與你一棒。有一棒到你,你鬚生慚愧。無一棒到你,你又向甚麼處會?」問:「羚羊掛角時如何?」師曰:「草裡漢。」曰:「掛角後如何?」師曰:「亂叫喚。」曰:「畢竟如何?」師曰:「驢事未去,馬事到來。」問:「如何是合聖之言?」師曰:「大小長慶被汝一問,口似匾擔。」曰:「何故如此?」師曰:「適來問甚麼?」上堂:「我若純舉唱宗乘,須閉卻法堂門。所以道,盡法無民。」僧問:「不怕無民,請師盡法。」師曰:「還委落處麼?」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香嚴道底,一時坐卻。」上堂:「總似今日,老胡有望。」保福曰:「總似今日,老胡絕望。」﹝玄覺云:「恁麼道是相見語,不是相見語?」﹞安國[王*舀]和尚得師號,師去作賀。國出接。師曰:「師號來邪?」曰:「來也。」師曰:「是甚麼號?」曰:「明真。」師乃展手,國曰:「甚麼處去來?」師曰:「幾不問過。」問僧:「甚處來?」曰:「鼓山來。」師曰:「鼓山有不跨石門底句,有人借問,汝作麼生道?」曰:「昨夜報慈宿。」師曰:「劈脊棒汝,又作麼生?」曰:「和尚若行此棒,不虛受人天供養。」師曰:「幾合放過!」問:「古人有言,相逢不拈出,舉意便知有時如何?」師曰:「知有也未?」﹝僧又問保福,福云:「此是誰語?」云:「丹霞語。」福云:「去,莫妨我打睡。」﹞師入僧堂,舉起疏頭曰:「見即不見,還見麼?」眾無對。﹝法眼代云:「縱受得,到別處亦不敢呈人。」﹞師到羅山,見制龕子,以杖敲龕曰:「太煞預備。」山曰:「拙布置。」師曰:「還肯入也無?」山乃「吽!吽!」上堂,大眾集定,師乃拽出一僧曰:「大眾禮拜此僧。」又曰:「此僧有甚麼長處,便教大眾禮拜?」眾無對。僧問:「如何是文彩未生時事?」師曰:「汝先舉,我後舉。」其僧但立而已。﹝法眼別云:「請和尚舉。」﹞師曰:「汝作麼生舉。」曰:「某甲截舌有分。」保福遷化,僧問:「保福拋卻殼漏子,向甚麼處去也?」師曰:「且道保福在那個殼漏子裡?」﹝法眼別云:「那個是保福殼漏子?」﹞閩帥夫人崔氏,奉道自稱漏子,﹝練師。﹞遣使送衣物至。曰:「練師令就大師請回信。」師曰:「傳語練師:領取回信。」須臾,使卻來師前唱喏便回。師明日入府,練師曰:「昨日謝大師回信。」師曰:「卻請昨日回信看。」練師展兩手,帥問師曰:「練師適來呈信,還愜大師意否?」師曰:「猶較些子。」﹝法眼別云:「這一轉語大王自道取。」﹞曰:「未審大師意旨如何?」師良久。帥曰:「不可思議。大師佛法深遠。」後唐長興三年歸寂,王氏建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