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州金山曇穎達觀禪師,首謁大陽玄禪師,遂問:「洞山特設偏正君臣,意明何事?」陽曰:「父母未生時事。」師曰:「如何體會?」陽曰:「夜半正明,天曉不露。」師惘然。遂謁谷隱,舉前話,隱曰:「大陽不道不是,只是口門窄,滿口說未盡。老僧即不然。」師問:「如何是父母未生時事?」隱曰:「糞墼子。」師曰:「如何是夜半正明,天曉不露?」隱曰:「牡丹花下睡貓兒。」師愈疑駭。一日普請,隱問:「今日運薪邪?」師曰:「然。」隱曰:「雲門問:『僧人般柴柴般人?』如何會?」師無對。隱曰:「此事如人學書,點畫可效者工,否者拙,蓋未能忘法耳。當筆忘手,手忘心,乃可也。」師於是默契。良久曰:「如石頭雲,執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隱曰:「汝以為藥語,為病語?」師曰:「是藥語。」隱呵曰:「汝以病為藥,又安可哉?」師曰:「事如函得蓋,理如箭直鋒妙,寧有加者,而猶以為病,實未喻旨。」隱曰:「妙至是,亦只名理事。祖師意旨,智識所不能到,矧事理能盡乎?故世尊云:『理障礙正見知,事障續諸生死。』」師恍如夢覺,曰:「如何受用?」隱曰:「語不離窠臼,安能出蓋纏?」師嘆曰:「才涉唇吻,便落意思。盡是死門,終非活路。」住後,示眾曰:「才涉唇吻,便落意思。盡是死門,俱非活路。直饒透脫,猶在沉淪。莫教孤負平生,虛度此世。要得不孤負平生麼?」拈拄杖卓一下,曰:「須是莫被拄杖瞞始得。看看拄杖子,穿過你諸人髑髏,[路-各+孛]跳入你鼻孔裡去也。」又卓一下。僧問:「經文最初兩字是甚麼字?」師曰:「以字。」曰:「有甚麼交涉?」師曰:「八字。」曰:「好賺人!」師曰:「謗此經,故獲罪如是。」問:「一百二十斤鐵枷,教阿誰擔?」師曰:「老僧。」曰:「自作自受。」師曰:「苦!苦!」問:「和尚還曾念佛也無?」師曰:「不曾念佛。」曰:「為甚麼不念佛?」師曰:「怕污人口。」
上堂,眾集定,首座出禮拜。師曰:「好好問著。」座低頭問話次,師曰:「今日不答話。」便歸方丈。上堂:「山僧門庭別,已改諸方轍。為文殊拔出眼裡楔,教普賢休嚼口中鐵,勸人放開髂﹝枯駕切﹞蛇手,與汝斫卻系驢橛。」駐意擬思量,喝曰:「捏捏參。」上堂:「山僧平生,意好相撲,只是無人搭對。今日且共首座搭對。」卷起袈裟,下座索首座相撲。座才出,師曰:「平地上吃交。」便歸方丈。上堂:「三世諸佛是奴婢,一大藏教是涕唾。」良久曰:「且道三世諸佛是誰奴婢?」乃將拂子畫一畫曰:「三世諸佛過這邊,且道一大藏教是誰涕唾?」師乃自唾一唾。上堂:「秤錘井底忽然浮,老鼠多年變作牛。慧空見了拍手笑,三腳猢猻差異猴。」上堂:「五千教典,諸佛常談。八萬塵勞,眾生妙用,猶未是金剛眼睛在。如何是金剛眼睛?」良久曰:「瞎。」上堂,大眾集定,有僧才出禮拜,師曰:「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僧便問:「如何是時節因緣?」師便下座。問:「如何是向去底人?」師曰:「從歸青嶂裡,不出白雲來。」曰:「如何是卻來底人?」師曰:「自從游紫陌,誰肯隱青山?」問:「如何是奪人不奪境?」師曰:「家裡已無迴日信,路邊空有望鄉牌。」曰:「如何是奪境不奪人?」師曰:「滄海盡教枯到底,青山直得碾為塵。」曰:「如何是人境兩俱奪?」師曰:「天地尚空秦日月,山河不見漢君臣。」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奪?」師曰:「鶯囀千林花滿地。客遊三月草侵天。」問:「如何有和尚家風?」師曰:「伸手不見掌。」曰:「忽遇仙陀客來,又作麼生?」師曰:「對面千里。」問:「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師曰:「臨濟。」曰:「恁麼則谷隱的子也。」師曰:「德山。」問:「如何是長法身?」師曰:「拄杖六尺。」曰:「如何是短法身?」師曰:「算子三寸。」曰:「恁麼則法身有二也。」師曰:「更有方圓在。」上堂:「諸方鉤又曲,餌又香,奔湊猶如蜂抱王。因聖這裡,鉤又直,餌又無,猶如水底捺葫蘆。」舉拄杖作釣魚勢,曰:「深水取魚長信命,不曾將酒祭江神。」擲拄杖,下座。